<<<<《蓝夜》译者序
爱是肝肠寸断
文/何雨珈
认识狄迪恩,是在《奇想之年》。
我被她惊吓到。
是的,是惊吓。她写丈夫猝然离世、女儿接连昏迷这些密集的重大打击,细微至极,读者尚心痛不忍,难以想象作者是如何回忆起那些点滴细节,再大悲大痛一场的。但她就能毫末不遗却又冷静克制,还能让你心中时时涌动着一股肆虐的暗流,看到那汹涌的深情。
《奇想之年》里的狄迪恩,总让我想起身上有优美花斑的母豹,受了伤,蜷在角落,深邃的眸子里是黑漆漆的伤痛;她的文字就是她痛苦压抑的低吼,也是她医治伤口的良药。讲完了,她站起来,放手,作别。豹子,还要奔跑。她还要履行对女儿的承诺,“我在你身边”。
《蓝夜》来临的时候,女儿也走了。
我认识的狄迪恩,变成一头母鹿。她就站在我面前,美丽的眼睛里全是幽蓝的哀伤。她的忧郁,她的情绪,全是脆弱的,易碎的。她不再勇敢了。
她不能勇敢了。她诉说的一切,仿佛喃喃呓语,仿佛绵长忧伤的梦境。既然是梦呓,尽管有时模糊难辨,却也不需要什么克制,不需要什么遮拦,所有的思绪都是那么坦白直接,让有心的人来听来哭。(只有在最后写自己暮年的孤独与病痛时,是平静的,克制的。而这种平静克制,却更让人心碎。)
《奇想之年》带给我惊诧的伤痛,像刺入胸口的匕首;《蓝夜》则是久病之人血管上密密的针眼,疼痛慢慢浮上来,反反复复,无计可消;终于,你面对这无望根除的伤,想着漫长的时光都要与此相伴,泪水终于决堤,一溃千里。
有一首小诗说:“从来没有欢乐的结局,结局总是最悲最伤。”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何况永别。
我看狄迪恩在书中重复蓝夜到来的光景,重复关于孩子的语句,重复女儿写过的诗,重复金塔纳婚礼那天发辫中的千金子藤、鸡蛋花文身,重复地反思自己在她童年与少女时期扮演的母亲角色,重复着“时光流逝”。
其实满篇都是四个字:肝肠寸断。
爱的结局,不就是这四个字吗。就像《奇想之年》中写的,稀松平常的日子里,“破晓的天空万里无云,空气温暖而湿润。”“然后——就没了。”
面对离别,我们所有的挣扎与抵抗,都是那么无力。唯有接受,唯有想念,唯有倾诉。
C.S.刘易斯在悼念亡妻,讨论信仰的作品《卿卿如晤》中写,自己经历了挣扎与悲恸之后,最终目送妻子“回眸一笑,转身归向那永恒的清泉”。
我们自然希望亡亲释然而笑,而悲痛则留给依然挣扎的生者。余生,我们怀念;我们用眼泪、梦境、画笔、文字、语言,千方百计想留住他们。
也许,我们的举手投足,已经变成了他们。也许,在他们离世的那一瞬间,就从人间搬进了我们心里。
《奇想之年》的最后,狄迪恩说要放手;《蓝夜》的最后,她却说,我没有一天不看见她。
固执地活在回忆里,未尝不是一种救赎。
我无意去分析她的文字风格、遣词造句,我只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拥抱这只忧伤的鹿。她孱弱的血管中流动的全是眼泪;她像风中之烛,焰心里跳动的全是奔涌澎湃的悲恸。你很好,你多么坦诚,多么炽热,金塔纳没有兀自走向那永恒的清泉,她住进了你心里。
几年前,我翻译过一本书,讲的是自己的疾病和生死。那之后我便不再避讳“生死”这个话题。狄迪恩更教会我,让思绪宣泄,去表达感情,如此大概就是对身边人最好的爱。
所以,带着这依然感染我的夜之灰蓝,趁时光尚好,我要热情感谢我的家人,我要你们生命长久,要你们常伴左右;谢谢我的伴侣,听我倾诉与狄迪恩共度的蓝夜,谢谢你给我温暖美好的爱,让我勇敢前行。
愿我传达了狄迪恩心中的蓝夜。
愿捧读狄迪恩的你们,赤诚地相信爱,付出爱,也收获爱。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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