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谷融称他鹤立独行、冯骥才赞其手稿为艺术品,80岁文坛游牧人把心灵草原交付上海
“一晃60年过去了,如果要为文学创作生涯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我这个‘句号’该在哪儿画呢?当然应该是我的文学发祥地——上海!”80岁内蒙古作家冯苓植动情“表白”:与上海几代文学编辑的合作,让他时时感受着这座文化大都市的风采。今天,文坛“游牧人”——《冯苓植文集》新书发布会暨座谈会在上海报业集团举行,由出版社、内蒙古文联主办,众多围谈的评论家、出版人中,不少正是与冯老结下几十年友谊的老朋友。
12卷本《冯苓植文集》列入“新时期文学代表作家作品选”,精选冯苓植自20世纪50年代至今发表的代表作品,包括两部草原小说集《驼峰上的爱》《雾中的牧歌》、一部市井小说集《虬龙爪》、一部荒野小说集《黑丛莽》、一部探索小说集《失重的马拉松》、两部长篇小说《神秘的松布尔》《出浴》、一部散文随笔集《忆沪上》和四部蒙元史演绎文集《大话元王朝》《忽必烈大帝》《鹿图腾——从后妃看元朝历代帝王》《北元秘史——马背传奇皇后满都海》。
《冯苓植文集》12卷
冯苓植 著
出版社
“这是一位久居偏远地区的作家,不求闻达,甘于寂寞,大半辈子都跋涉于茫茫的戈壁和荒原之间。疲累了,写作便是他喘息的港湾。”著名文学理论家钱谷融生前就曾对冯苓植寄予厚望,当年得知出版计划后,钱谷融还感慨“出版社能为这样一位远天远地鹤立独行的作家出文集是很有意义的,也不失为一种别具特色的选择。”
“甘于寂寞、不求闻达的品格,在当下文坛浮躁心态下,尤为重要。冯老扎根于人迹罕至的草原,以广阔生活为舞台,在海海漫漫的世界中寻找水草丰茂的草原。”上海作协党组书记王伟说,《冯苓植文集》的出版为上海文学界学习借鉴提供了有益范本,作家应发掘自己熟悉的文学地标,正如冯苓植笔下的草原,不光是地理空间上的概念,更是心灵上的航标。
因为上海,戈壁荒原的带刺野生小草走入百花园
之所以把自己最重要的作品都交给出版社,恰在于冯苓值和上海这座城市的渊源。冯苓植追忆道:约在1957年,那时他只能算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文学少年,生活在远天远地“天似穹庐”的敕勒川上,上海只不过是我梦中才闪现的“海市蜃楼”幻境。“但我还是不知深浅地向《儿童时代》投稿了,这就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小说《林中遇险》;1958年我又在上海《少年文艺》发表了小说《骆驼上晃荡大的孩子》,没想到后来为庆祝国庆十周年竟被苏联翻译了过去。”上海是冯苓植许多重要作品发表的地方,《黑丛莽》《驼峰上的爱》《虬龙爪》《出浴》都最早在上海发表出版。
他曾自谦地说:上海诸多知名文学编审在“垃圾堆中”努力“挖掘”我——是上海文艺出版社的左泥老夫子带我第一次走进上海;是《收获》的原主编李小林先生亲自教诲我如何为人为文;是出版家江曾培先生的点化助我“更上一层楼”;是文学理论大师钱谷融先生领衔,由诸多上海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和作家,为我平生第一次专门召开了作品研讨会……“总之,我又在上海上起了社会大学。不仅使我的作品获得了全国及省区市多种文学奖,同时也助我这株戈壁荒原上的带刺的野生小草走入了文学的百花园。但我明白这绝不仅仅是为了我,而是上海高文化素质的视野一直在关注少数民族地区。”
恰如内蒙古文联副主席包银山所说,冯苓植既是内蒙的,也是上海的,以这套文集出版为契机,期待内蒙古与上海两地的文学交流开启新篇章。这份情缘仍在延续,会上冯苓植向上海图书馆中国文化名人手稿馆捐赠“蒙元史演绎文集”中《鹿图腾》一书手稿,书写工整,修改处用订正液后再誊写,一丝不苟,著名作家冯骥才曾称其手稿为“工艺品”。冯苓植作品评论集《文坛“游牧人”冯苓植》也将在今年上海书展期间与读者见面。
有了文学,即使沙漠里也会支起一片浓荫
“一个作家的一生,应是不断否定自己的过程——从思想内容到语言风格,否则老是在原地画圈,即使获得了很大的名声,说到底也是一种失败。”冯苓植对于文学创作,有着超乎一般的严格要求,“我在好一段时间里,总觉着自己越写越浅薄了,仿佛是在有病不求医,无聊才著书。”
冯苓植生活在基层少数民族地区,因工作需要,经常活动于边疆草原、河套田野、戈壁沙漠、高山林莽,丰富的生活经历和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陶冶了他的灵性,赋予他丰厚的情感。他时而大写京味小说,时而大写荒野小说,时而又大写现代派小说,变幻莫测,堪称“多面手”。冯苓植1977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阿力玛斯之歌》,发行了120多万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对此作专门进行配乐分角色广播,当时因电视尚未普及,许多听众挨着收音机,按时收听这部小说。退休后,冯苓植没有停下创作的笔,四部蒙元史演绎文集填补了元代蒙古族历史的书写空白。
“冯苓植是草原之子,文坛游牧人,半个世纪的创作历程中,他一直在行走,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发现,一直在创作,给中国当代文学留下了重要文本。他以文学之光照亮草原和大漠,创造了独特而神奇的审美世界。”评论家王雪瑛以《驼峰上的爱》为例说,这部成人童话以牧人孩子小吉尔和小塔娜与母骆驼阿赛的关系切入,书写着失去爱、寻找爱、体验爱、理解爱的过程,写得真挚动人,几十年时光流转,依然吸引着读者的目光,影响着读者的心灵,有着深沉的美学意义。
“冯老长期保持了旺盛的创作生命力,作品题材丰富,涉及社会、市井、动物、现代、历史等题材,作品风格多样,呈现了他的多幅笔墨和多个侧面。”出版社社长、总编辑周伯军说,冯苓植的创作理念没有玄乎的理论,"只想着怎么讲好一个能感染人的故事""只是觉得在写一个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却每每能产生感人的力量。他单纯热烈的创作手法,和作品中体现的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予人颇多启示。
诚如上海文艺出版社原副总编辑魏心宏感慨:“在不断变化的时代潮流面前,有定力的写作是有难度的,但冯苓植先生摸索出自己的道理,坚持了半辈子,是我钦佩的长跑型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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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苓植文集》总序
文/钱谷融
这是一位久居偏远地区的作家,不求闻达,甘于寂寞,大半辈子都跋涉于茫茫的戈壁和荒原之间。
疲累了,写作便是他喘息的港湾。
我和他的相识始于文学,是他的中篇小说《驼峰上的爱》使我知道了远方尚有这么一位作家。他似不太注意文字的技巧,却绝不乏内在的淳朴和真诚。为此,我曾写过一篇推介文章,曾转载于多种文摘报刊上。后来,在中篇小说《虬龙爪》的讨论会上,我们终于得以在上海会面了。并且还在《报》上有过一次笔谈,进而便形成了一种颇为特殊的相知相亲的关系。
他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是:似乎很难见得一丝作家的派头,倒很像个远方归来的行者。拘谨中不乏野性,疲累中略带不羁。文如其人,这或许就是他一系列作品的一个侧面写照。他好像很不关注人际关系,而只是在埋头写作中寻找乐趣。
听说,他曾调到北京又返回去了,调到天津他还是没有前往。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或许茫茫的戈壁荒原更有助于找到自我。也有人问他怎么能甘于寂寞?他说:有书,即使是在沙漠里也会张起一片浓荫。是这样!他是在古人和今人张起的浓荫中寻找自己的位置的。但回首看来,他留在起伏沙丘上的足迹也是很不规则的。为此,也很难谈及他的小说一贯风格。举例说,中篇小说《驼峰上的爱》和《虬龙爪》就不像同一作家同一时期所为。而长篇小说《出浴》和《神秘的松布尔》也是如此,从选材到语言也不像出自一人之手。同样,散见于各大报刊散及随笔也例外,《克隆皇帝》的治学精神和《天地大舞台》的自我调侃也似判若两人。是的!他笔触涉猎很广,除散文随笔之外,曾写过草原小说、市井小说、山野小说、推理小说以及现代派小说。语言似乎也很不统一,有京韵京味的、土腔土调的,还有类似翻译语言的。有人也曾问过他这是为什么?他回答说,这说明我绝对成不了大作家,因为我总找不到自我。依我看,这或许就是他的“自我”,或许就是他!多侧面、立体化,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冯苓植。
1999年他退休了,我本以为他为文学行者生涯也该结束了……
却谁料传来的消息却是,为了回报草原,冯苓植又苦行僧般的为苦研《元史》钻进了中外古今相关的史籍之中。而且一钻就是十四五年,甘愿离群索居自得其乐。但我深知,这是冯苓植仍在寻找冯苓植,仍在延续他那行者风格。腿脚不行了,就伏案神游于古代草原上奔腾的金戈铁马之间。果然,最近听说他相关的长篇历史小说《忽必烈大帝》与长篇读史随笔《大话元王朝》等均先后出版了。
不蹚浑水,甘于寂寞,永远在寻找自我……
最近听说,上海出版正在筹划出版他的文集,我为这位十几年未见的老朋友感到高兴。冯苓植曾向我介绍过,他虽遥居草原,但相关文学创作的“社会大学”却是在上海完成的。从少年时期在《儿童时代》《少年文艺》发稿,直到在《上海文学》《小说界》以至《收获》发表作品。上海的编审们的“点化”令他终生难忘,故而出文集也算对师友们的一种回报。而他却又称,这毕竟又纯属一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底见牛羊”的现象……但我却不这样认为,反而认为出版社能为这样一位远天远地鹤立独行的作家出文集是很有意义的,也不失为一种别具特色的选择。步履蹒跚,往往更有助于认识一个时代的特点。多方探索,更有助于了解一个作家的心路历程。那就让我们打开这套文集吧,去了解“在那遥远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位行者似的作家。
路就在足下,路也在远方……
不见苓植已有十好几年了,遥望北国,不胜思念之至!就让我在上海以此序为这位远方朋友深深地祝福吧!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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