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丹：“我遇到你”是最好的安排
敬一丹正在SMG《可凡倾听》节目录制现场，节目将于9月12日、13日晚播出。（SMG供图）
“我是不情不愿走进了电视台，但也是做电视教会我，有些命中注定的不必强求，顺应所遇到的，何尝不是幸运。”
“当年关注的一些话题，后来在长时间里依旧存在。而我欣慰的是，当时的选题还是经得住岁月考验的，我没有为我当年说的话脸红，当年的话今天看来依旧有价值。”
——敬一丹
敬一丹有张不变的脸，20岁时别人以为她40岁，如今花甲之年了，大家的印象似乎还定格在那时。岁月待她不薄，她待时光也虔敬，总以年轻的心来仰视时代变革。
日前，退休后的敬一丹来沪录制节目。她随身带着自己的新书《我遇到你》，书里印上20多个二维码，让读者边读书边扫码看视频。她还开了微信公众号，本想着多一种方式与老观众交流，却不料有90后学生问她“敬老师，您打算创业吗？”她先是一怔，这本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考虑的问题，随即莞尔，“也许未尝不可”。
就像她新书的名字，敬一丹对“遇”这个字情有独钟，有些不可知的相逢其实正是命运的真谛。譬如她遇到电视，遇到观众，遇到时代跌宕，在她心里，一路走来“我遇到你”就是最好的安排。
做电视让她学会随遇而安，可男友不认“女主播”
若问敬一丹，如今这份从容的气质是何时塑就的，她会把话从头说起，“我是不情不愿走进了电视台，但也是做电视教会我，有些命中注定的不必强求，顺应所遇到的，何尝不是幸运。”
在考入中国传媒大学攻读研究生前，敬一丹在黑龙江人民广播电台工作了4年。那个年代，广播远比电视吃香。“那个时候我们广播人自带优越感，觉得自己清高、有修养，哪像做电视的过于热闹。”但没高兴多久，她就发觉命运开了个小玩笑。由于当时黑龙江电视台刚开始自办节目，电视播音员还在选拔中，无人胜任，只得从广播台的播音组中挑了两个最年轻的先去值个班，敬一丹就是其中之一。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坐到镜头前的场景，“要化妆，还要烫头发。那是70年代末，哪有未婚小姑娘烫头发的。”结果录像结束后出来，她都不好意思见熟人。而男友也就是后来她的丈夫，也只把目光投在她眉毛以下，因为彼此谁都接受不了。
不成想，“有借无还”，敬一丹开始正式在电视台播音了。但她心里总是别扭的，“每次出现在镜头前，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能让我回电台去，还常口误，说成‘各位听众’。”她是如此，男友也不愿跟人提及电视台的工作，只说“我女友是电台的”。即便有人指着电视里敬一丹的镜头向他确认，小伙子一撇嘴：“哪儿有！这看着都有40岁了，我女友20多。”
除了《焦点访谈》她还有个“永远一岁的女儿”
职业生涯的尾音重重落在《焦点访谈》这档名专栏里。可在敬一丹心里，她更感激自己22年前那个“永远一岁的女儿”。
1988年，敬一丹进入中央电视台主持《经济半小时》。5年后，《一丹话题》开播，那算是中国电视史上突破性的以主持人名来命名的节目。在此后漫长且更辉煌的时间里，她曾想过自己为何对仅仅播出一年的《一丹话题》念念不忘，结论是，“我在那时遇上了电视新闻改革的浪潮。”
初办栏目时，没有先例可借鉴，也没框架设限制，遵从内心是她最大的选题标杆。最初一批选题拿出来时，敬一丹关注的全是人，在经济社会急剧变化的环境里的人。那时是1993年，整个社会刚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一丹话题》中就谈到儒商现象，谈到贫困，在巨大的经济反差出现时，那些弱势人群、边缘人的现象，她还涉及了曾被看作“铁板一块”的户籍制度……但节目的收获与困惑是相生相随的，1994年，《一丹话题》结束在一个问号里，敬一丹觉得自己已经无能为力解开这个问号了。
匆匆一年，敬一丹挥别亲手孕育的“女儿”，走入《焦点访谈》。尽管后者誉满国内，但她却时常想起遇见《一丹话题》的那些日子，“当年关注的一些话题，后来在长时间里依旧存在。而我欣慰的是，当时的选题还是经得住岁月考验的，我没有为我当年说的话脸红，当年的话今天看来依旧有价值。”
主播台上最后一句不是“再见”而是“祝福”
敬一丹的幸运，在于她恰好赶上了电视媒体的黄金时代，又正巧遇到了电视新闻改革的风云际会。1994年开播的《焦点访谈》，开拓了舆论监督的前沿阵地，很快形成了巨大的社会影响力，作为主持人的敬一丹，也随着这个栏目真正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进了无数中国老百姓的心里。
白驹过隙，如今，敬一丹的职业生涯都要翻篇了。4月的一天，当她在母校中国传媒大学讲课时，有同学提问“怎样面对新媒体挑战”，她随口说“不用面对了，因为月底就退休了”。结果还没等到下课，消息就传了出去。
退休那月的种种细节，敬一丹记得清晰，“从进入4月的那刻开始，我就有了倒计时的感觉。我想，这次是真的要告别了。”《焦点访谈》的同事理解她，问她“大姐，你4月想在哪天值班？”敬一丹挑了3个日子：4月1日，那天是《焦点访谈》开播21周年的日子；4月27日，敬一丹60岁生日；还有4月30日，她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天。同事们当然全力玉成，按她的意愿排定工作表。终于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她反复斟酌说不说那两个字。要挥别朝夕相伴30年的生活，内心不可能静如止水，她坦陈：“感谢遇见了好时间，第二天就是五一节，我在主播台上的最后一句话是祝福。”
敬一丹是淡然放下了，可外界的热切反应却让她始料未及，这让她退休后反而更忙碌。她找到这样的原因——如同那个曾经给你留下过深刻记忆的胶卷。哪怕你改用数码已经很久，但也依然记得与胶卷遇到的时光，记得胶卷的陪伴。
■文汇报首席记者 王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