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戏C位不再?热播的《长安十二时辰》正让人们对唐文化的向往和认同水涨船高
随着《长安十二时辰》热播,观众的感慨中出现最多的便是这四个字:盛唐气象。
这种不需多言的情感共鸣,也是当下观众取向的一个缩影:人们对于唐文化的向往和认同感,不断水涨船高。
但其实很长一段时间内,以唐朝为素材的影视作品并不算吃香。很多人都疑惑过这个问题:唐朝是中国人最熟、也最富强的古代王朝之一,为什么拍它的电影电视不是很多?
至少跟“皇子抢王位、女人抢皇子”能拍出800种花样、还常拍常新的清宫戏比起来,唐朝剧的存在感并不强。
说起来,唐朝明明有太多人们津津乐道的历史故事:隋末唐初的乱世英雄演义,制造了玄武门之变又缔造了贞观之治的李世民,唐玄宗杨贵妃与唐朝盛极而衰的命运,以及数不尽的文人名士……
国产剧荧屏上,也曾有过《唐明皇》《贞观之治》《贞观长歌》等注重历史事件与宫廷权谋的正剧,但它们的影响力有限,论塑造皇帝形象的数量和经典程度,也远远比不上清宫剧。
想来想去,唐代相关影视里最深入人心的男人,可能还得数童年回忆狄大人。
或许这是因为,人们对唐朝最知名历史人物的认知,早早就被历史教科书上的白纸黑字框住,因此大家对于唐代宫廷的猎奇心理远不如脑补“康熙九子夺嫡”之类的题材过瘾。
相比之下,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反而成了在唐朝影视作品中C位出道的不二人选。毕竟论她独一无二的传奇性和留给人们的想象空间,都值得编剧大书特书。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潘迎紫、刘晓庆等人出演的武则天电视剧,主要还是力图还原她的一生,在传统历史剧的气质中找到戏说的平衡。
2001年李少红的《大明宫词》,则把武则天和女儿太平公主的故事拍出了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艺术质感。
《大明宫词》的内核虽然依然是政治斗争与宫中权术,却靠一个女性的视角串联起来,整部剧充斥着莎士比亚的文学气质和红楼梦般的细腻悠长,也因此把大唐的风云变幻拍出了充满血腥味的美感。
但是随着观众的需求和市场的风向逐渐转变,关于武则天的那段唐朝历史越来越像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被塞进各种迎合女性观众幻想的元素。
比如美哭过无数90后的贾静雯版《至尊红颜》,当年看觉得很有趣,长大后仔细想想才发现,它拍出来的武则天分明就是民间野史狗血故事堆砌出来的最强玛丽苏。
后来2014年范冰冰的《武媚娘传奇》,更是在当时流行的大女主剧风潮中,把臆想出来的“小白兔”黑化之路发挥到了极致。
尽管编剧在史实上有过一些努力,却依然拐不回好好做历史权谋剧的正道,摆脱不掉当下最吃香的宫斗和网络爽文气质,顺便彻底把人们对唐朝女性的印象固定成了头上一朵大牡丹、胸前两坨小白兔。
2017年播出的景甜主演的《大唐荣耀》,倒是很少见地聚焦了广平王李俶和沈珍珠的故事。尽管它尝试了避免大女主剧的弊端,但依然难免向偶像剧化的俊男美女、情深虐恋路线靠拢,让权谋政治戏份也打上了一层粉色的滤镜。
毕竟,那个繁华的落魄的、可以承载一切事情发生的大唐,在如今这个大环境中想象它浅层男欢女爱的样子,比力图还原严肃凝重的历史正剧要讨巧得多。
随着技术和审美的发展,影视剧里的唐朝也开始有了讲故事之外的诱人之处。现在能明显地感受到,被影视化的大唐——特别是盛唐时期——往往在视觉上有着震慑人心的恢弘和壮丽。
早在2010年,向来很有美学追求的徐克导演就在《狄仁杰之通天帝国》中不遗余力地塑造一个庞大雄伟的都城,破案剧情之外的影片宛如一部《大唐风光纪录片》。
片中象征着至尊皇权的“通天浮屠”↓
不过由于影片口碑不佳,加上刘嘉玲版武则天“过于唐朝”的妆容让观众一时难以接受,大众对这个威严到充满压迫感的长安并不是很买账。
2017年底的《妖猫传》,却靠着它呈现出的繁盛景象,彻底激活了中国观众骨子里的盛唐情结。
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大唐影视城实地取景,陈凯歌的镜头几乎还原了那个万国来朝、歌舞升平的长安。
电影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场极乐之宴,无论是影片中的人还是影片外的观众,都陶醉在权力之巅所享受到的欢乐与迷幻中。
这便是现代人对于“一个时代能有多鼎盛辉煌”最直白的想象。
但除了金光闪闪的宫廷盛宴,片中让观众津津乐道的还有仿佛爱与美之神一般受到顶礼膜拜的杨贵妃,放荡不羁、才气横溢的李白,“诗假情真”的《长恨歌》……
这些具象的历史文化元素堆积在一起,不仅仅是陈凯歌骨子里的文人气质外露,其实也构成了大众眼中的中华民族文艺复兴。
被热议的《长安十二时辰》看起来虽然没有《妖猫传》有钱,但延续了这种人们在感官上对于盛唐想象的满足。
单是许鹤子(原型为大唐第一歌姬许合子)上元节在长安街头花车斗彩这一场戏,从歌姬的雍容华贵,到场面的热闹喧腾,就相当符合人们心目中古代国际大都市过节的样子。
为人称道的空镜头,也在不断用精致的画面试图复刻那座“熙攘繁盛,光耀万年”的伟大都城。
这样的影视作品,满足的不止是观众对于一个逝去朝代的审美需求,更是寄托着大众这些年水涨船高的民族文化自豪感,和对一国之盛的直观想象。
屏幕外的真实生活中,盛唐情结的复苏也早已有迹可循,和影视作品中华美的长安互相呼应。
斥巨资打造的襄阳唐城影视基地,西安着力开发的大唐芙蓉园,纪念建都长安的庆典……
现代人用仿古建筑绚丽雄伟的大场面给这个幻梦添砖加瓦,供人们沉醉在对盛唐的想象和追忆中,也让现世的民族自豪感不断发酵、扩张。
这种交织着崇拜与自豪的心态,和寻找文化自信的需求,很少被投射在其他任何一个时代。
能承担这个功能的,必须是盛唐,那个经济政治文化交织着达到一定高峰、以汉民族为主导、让全天下拜服的盛唐。
也正因为如此,不同时期的唐代在影视作品里的待遇差距极大。
不难发现,基本上愿意拍唐朝的作品都聚焦于安史之乱前,很少会跨过这个时间点去拍后面的大厦倾颓。
2015年侯孝贤导演的《刺客聂隐娘》就是一次和大众碰撞失败的剑走偏锋。中唐藩镇割据的背景,小众冷门的史实和人物,清冷疏离的氛围,都让观众觉得自己游离在外。
影片中呈现的那个荒凉、孤独、狠绝的唐,与大众愿意想象和接受的那个唐,相去甚远。
毕竟,大多数人对唐朝的基本认知来自历史教科书的知识点,是高度概念化的、必须牢记的“繁荣富强”,除此之外并不重要。
横向观察历史上几大重要朝代在国产影视中呈现出的气质,其实也很少能跳脱出被规训的思维定式。
先秦至汉,课本上的基调是改革的剧变和动荡。这段历史时期最受欢迎的相关影视作品是《大秦帝国之裂变》,把商鞅变法这个著名历史事件拍得荡气回肠。
文化十分发达的宋代,在历史教材中给人留下了“文盛武衰”的印象,帝王庙堂的存在感比民间草根弱很多。反映在影视创作上,最脍炙人口的宋朝相关作品是水浒传、少年包青天这种“处江湖之远”的传奇故事。
明代则不同,政治制度的制衡、官场的反腐斗争,以及以万历为首的奇葩皇帝,是历史课本的重点。于是提起明朝剧,大家都首推把这三点呈现到极致的《大明王朝1566》。
清代是封建王朝最后的辉煌,也是与现代时间最近的“古代”。古今交错、文明冲撞的特殊时间段,自然被现代人赋予了很多与现代思维有关联的想象:
满足权力斗争欲的夺嫡戏、宫斗戏,满足灰姑娘逆袭幻想的宫廷爱情剧,一股脑的在清朝扎堆上演。
所以不难理解,盛唐本身的富饶辉煌,以及它被赋予的历史文化意义,使它最适合在这个动荡不安的时代成为一针麻醉剂,让人在历史的幻梦中找寻可以与当下呼应的片段,也沉醉其中。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长安十二时辰》尽管盛赞“再也没有比长安更伟大的城市”,这个强盛的时代却不再只看得见宫廷上流的呼风唤雨。
伟大的长安也有市井小民在街头巷尾忙碌的烟火气,有不见光的地下城藏匿的罪恶与龃龉,有整个长安对待外来文化、异族宗教的开放包容与自信。
大唐之盛和之所以盛,多了一些低微但鲜活的视角,也因此在人们的观感中变得更立体了一些。
由此,或许大众这份根深蒂固的盛唐情结也可以多一些维度了。
图文综合自网络
编辑:许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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