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换了两次血 ” 沪一名羊水栓塞产妇获救
(一)
恶性产科大出血。一个让所有久经沙场、见识多广的妇产科医生都毛骨悚然的名词。它可以发生在产中、产后的任何阶段,来势凶猛,猝不及防。
血压下降,心率上升。来不及止血。来不及输血。直至做了子宫“上游”血管栓塞、用了激素之后,大量血液仍然不断地从阴道、鼻腔甚至输液扎的细小针眼里“喷射”出来。
羊水栓塞!!!
排除了恶性产科大出血的其它疾病可能。采取了一系列相应的紧急措施。中福会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的多学科抢救团队,不得不勇敢面对一个最为残酷的现实:恶性产科大出血中最具“空难性”的急症,尽管是低于1/8万的机率――羊水栓塞,来了!
总出血超过1.1万毫升,输血1万毫升,等于产妇全身换了两次血。“这样一场恶战,还是让我们撞上了。”医院产科大主任陈焱事后提起抢救之前前后后,那半个多月时间里的全部胆战心惊,依旧清晰地写在了脸上。
(二)
35岁的吴女士是一位“单独二胎”的准妈妈。怀孕39周零4天,因为出现胎膜破水,便提前入院待产。9月4日傍晚17:00,宫口开全;8分钟后,顺利娩出一体重3420克女婴;17:10,胎盘也娩出。
一切喜悦尚未及传递,意外的大出血发生了!伴随着胎盘的娩出,一股殷红的鲜血几乎同时浸湿了手术台。短短5分钟,产妇累计出血达600毫升。这是一个够得上评判“产后出血”的临床标准。
不敢有丝毫懈怠。二线医师立即上台进行子宫和产道的检查,并准备宫腔内放置水囊进行压迫止血。赶到现场的史宏付主任眼见出血汹涌,立即加快了静脉补液和促进子宫收缩的药物的应用。然而,胎盘娩出半个小时,产妇出血持续又快又多,17:40,出血已达1600毫升。
9月的第一个周末。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才刚刚回到家里,准备享用安适的周末晚餐。此时此刻,来自医院医务处的一声声“报警”电话铃,将产科主任陈焱、妇科主任黄勇、麻醉科主任余大松以及血库、检验科等关键部门的主任们,从城市的各个方向,全体被重新叫回了医院。
(三)
或者,分娩过程中母胎屏障破坏,导致胎儿及感染组织进入母体血循环;或者,促炎介质在易感母胎中活化,导致类全身炎症反应综合征。于是,瞬间肺动脉高压和子宫张力过高;缺氧,心肌抑制,肺和中枢神经系统损伤;血管内弥漫性出血凝血(DIC),大出血。
以上关于羊水栓塞发病机制的最新版权威注释,也许并不能让普通人群理解。不过,“早期死亡率61-86%”,足够揭示其凶险程度。
与死神拼的是时间,比的是速度。
即刻开放包括颈部在内的多路静脉!输血!加地塞米松!加凝血药物!可是,血还在出。产后1小时,18:10,累计出血已达1800毫升,并且产妇继续血心率加快、血压下降趋势。“浑身是血”的产妇被迅速安排去放射科进行“子宫动脉栓塞术”。
简单说,栓塞手术就是将子宫双侧两条0.3厘米直径的“输血通道”暂时阻断,为控制大出血争取时间。可是,“局面”短暂缓解之后,血还是在出。19:15,产妇再次大出血400毫升,同时血压再次出现明显下降,最低达78/35,心率达140。
实验室的报告送达抢救现场。3p试验、D-二聚体、FDP和凝血功能各项指标,均指向“患者已经处于失血性休克、血管内弥漫性凝血(DIC),出血的原因高度怀疑羊水栓塞”。如果不进行子宫切除手术,出血很可能危及产妇生命。
(四)
出血最“快”时,10分钟出血1500毫升!抢救到了一个关键节点。陈焱主任当机立断,电话业务院长程蔚蔚,请求启动全院急救程序。
两路颈部“通道”同时快速输血,子宫切除手术箭在弦上。然而,就在产妇被抬上手术台的一瞬间,令人揪心的一幕又一次出现:产妇血压消失!亲自挂帅的麻醉科主任余大松此时如“定海神针”,用升压药物努力维护住产妇的基本血压,16秒钟完成气管插管,为手术创造了有利时机。无影灯下,增援而来的妇科主任黄勇当仁不让,担当了手术的主刀。
由于已经发生的休克和DIC,手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产妇全身只要有创伤的部位,手术切口、阴道、栓塞子宫动脉穿刺的部位、深静脉置管的部位、包括前期手背留置静脉的部位、鼻腔、口腔,到处都在出血,连导尿管里的小便,都是红色的。
唯有血容量、血压“达标”,才是顺利手术的基本保障。血,始终是这次抢救成功与否的最紧要因素。不仅仅是医院血库负责人,程蔚蔚院长、陈焱主任、邱峻科长……每一位在现场不在现场的知情者都在动用各种社会资源,努力保证血及其他的抢救药物能按时按需送达到手术台上。
5个单位!还需要5个单位!仍然需要10个单位!他们一刻不停、一遍又一遍在呼叫着市血液中心,大家都努力着,想为产妇再多增加一袋血,再多争取一次生存的机会。
(五)
血一刻不停地静静流淌着。手术床完全被血浸透了,手术医师身上的开刀衣被血淋湿了,手术室的地上、连同麻醉机的周围,到处都沾满了血。
晚上22:10,经过近两个小时的努力,手术结束了。这时,产妇的累计失血达到6800毫升左右。为了挽救产妇的生命,前后已经输注血细胞悬液20个单位、新鲜冰冻血浆15个单位、血小板1个单位以及大量纤维蛋白原、凝血酶原复合物、冷沉淀(一种含有凝血成分的血浆制品)、平衡液。监护数据显示产妇心率95次/分、血压102/56mmHg,其手背上的出血已经停止,皮肤的破损点出现了血痂。
情况似乎出现了某些好转的迹象。但20分钟后出来的报告,却显示病情依然十分严重。血色素极低,凝血指标全部异常,其中有些达到了“危机级”。这意味着全身各处的损伤点仍然有出血,仍然随时可能出现无法收拾的大出血。
(六)
是夜,手术后的产妇一直没有搬离手术室。抢救团队的应对方案调整持续到了凌晨2点。麻醉科主任、手术医生等,则也一夜坚守在产妇的身旁观察。
“每人就搬个凳子坐着,整整一夜,所有眼睛就是牢牢盯着监护仪器上的每一组数据,以及一个尿液袋和两根源自产妇腹腔的引流管子看。”为什么?“因为头大、手肿的产妇血压不平稳,代谢需调整。全身冰凉的她,仍然命悬一线。”
坚守的一夜,险象环生。循环系统仍然需要药物来维持稳定,血压偏低、心率比较快,呼吸仍需呼吸机辅助,两大生命系统呼吸循环都不稳定,下身和口鼻腔的出血仍然没有完全停止。
9月5日星期天。一早全院抢救小组集中会诊后,情况汇报给了徐汇区妇保所和“危重孕产妇抢救中心”所在的市六医院,妇保所徐小芳医生和市六医院血液科常春康主任第一时间即前来助战。各方正商议研判“存在腹腔内出血可能”之际,产妇的腹部悄悄地鼓胀了起来,原本干燥的引流管边缘,也有丝丝“冒”血的征兆。
是子宫切除手术不到位?还是凝血功能不好造成的渗血?“冒险”再一次打开腹腔以求彻底止血,会不会结果反而是无法收场?
(七)
产妇的丈夫和父亲,从头亲历了吴女士的九死一生。好在他们信得过彻夜未眠、熬红了双眼的陈医生安医生们。两个大男人的含泪“拜托”,令几乎陷入纠结的抢救团队下了决心。
备足血液,备足抢救药物。当天13:00,专程赶来的王玉东副院长与黄勇主任携手,打开了已明显凸起的腹腔。真的好险!随着腹腔被逐层打开,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神情凝重。但见产妇腹腔内正广泛渗血,积血已达3000毫升。
仔细清理完腹腔积血,结扎好双侧髂内动脉,手术医生没有马上关腹,而是用纱布“吸”压所有毛细血管面,湿了换,再湿再换。如此动作整整一个半小时,直到确认不渗血再收场。“术中出血只有100毫升。而到那时,产妇累计总出血量,已有1.1万毫升。她的整个人,差不多换了两次血!”在陈焱主任眼里,这些都算得上“破纪录”了。
考虑到接下去的预防感染、预防大出血大抢救后的肺损伤发生,以及呼吸机辅助治疗,将是一场持久战,从抢救起始终在手术室“留观”的产妇,需要转入ICU病房。为了短短几十米的“搬迁”途中不出安全问题――极度虚弱的病人,连着的呼吸机,十多根各色管子……麻醉科、护理部等,都一一做了应急预案。
(八)
死神还不想轻易放过年轻的新妈妈。
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贫血和内环境紊乱基本纠正,肝脏、肾脏功都基本正常后,产妇肺部又出现肺损伤的表现,尤其右侧胸腔有明显积液。9月8日在尝试停用呼吸机辅助治疗的过程中,产妇突然出现呼吸窘迫的现象,危机又一次出现。
市六医院ICU主任王学敏、护士长唐雯琦和胸外科副主任吴伟铭,先后多次受邀参加会诊。专家建议进行穿刺引流以明确诊断,同时引流可能会对肺功能恢复有积极意义。为了明确是否需要外科手术,吴伟铭主任趴在患者面前近两小时,仔细观察胸腔引流速度和引流物的性状,以判断是不是活动性出血。
隔天中午,刚刚完成了早晨会诊医嘱和临床治疗,产妇胸腔再次引流出鲜红色血液。尽管量只有75毫升,不足以影响患者的生命,但预示着胸腔内的确存在出血点。速请外院专家会诊,结果认为“目前产妇胸腔内活动性出血可能,同时存在心脏的相关问题”,“超出了专科医院治疗的范围,应该转到综合性医院治疗。”9月10日16:00,产妇被转往市六医院重症监护病房做进一步治疗。
(九)
经过一周的监护治疗,产妇的状况大为改观,被接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继续观察。两天后的9月20日,恢复良好的吴女士满脸微笑,终于可以自己步行走出医院大门,回家与出生17天却一直不能“谋面”的宝贝女儿相聚了。
一切努力都十分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