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画家的这幅插图画错了——司徒乔为茅盾小说画插图

▲196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春蚕》

给文学巨匠茅盾的小说绘插图的画家，有不少是名家大师。

叶浅予为茅盾小说《子夜》画过插图，画家王琦为茅盾小说《林家铺子》画过插图，丰子恺则为《林家铺子》画过连载漫画。这些名家大师的插图与绘画，与茅盾小说相得益彰，为茅盾作品的传播和普及起到了积极作用。

近读茅盾过往版本的小说时，发现1966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文学初步读物”第一辑中的《春蚕》，竟有名画家司徒乔先生的插图。仅38页的《春蚕》，司徒先生画了两幅插图：一幅是春蚕饲养期间的劳动场景；一幅是老通宝卖春茧回来，病得走不动路，在两个儿子搀扶下回家的画面。

▲司徒乔

司徒乔是经历丰富的艺术家，1902年生于广东省开平赤坎镇塘边村，12岁随父到广州岭南大学附小读书，后进岭南大学文学院读大学，与音乐家冼星海和日本著名诗人草野心平同窗。1924年，司徒乔进北京燕京大学神学院学习。

在北京期间，司徒乔曾为鲁迅编辑的《莽原》画封面和插图。

1925年孙中山去世，23岁的司徒乔带着画板参加悼念活动，在孙中山灵前当场作画并留画宋庆龄。

1926年6月，司徒乔在北京中央公园水榭举办画展，据说鲁迅买过司徒乔的两幅画：《五个警察和一个0》与《馒头店门前》。1928年春，司徒乔在上海举办画展，鲁迅为画展写序，称他“不管功课，不寻导师，以他自己的力，终日在画古庙、土山、破屋、穷人、乞丐……”

1928年底，司徒乔赴法学习绘画，后又去美国半工半读。但美国当局认为司徒乔违反移民法，将他关进监狱，不久驱逐出境。

1931年5月，司徒乔回广州，在岭南大学教授西洋画。

1936年鲁迅去世，司徒乔悲痛之下，以竹笔蘸墨汁画下鲁迅遗容，并为鲁迅葬礼画了巨幅遗像。

抗战开始，司徒乔流亡到东南亚一带，后回国深入新疆等地写生。1945年抗战胜利，9月，司徒乔在重庆举办“新疆画展”。

次年，司徒乔因病和夫人一起去美国治疗。

1950年8月，司徒乔回国。10月，赴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并受聘担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同时参加革命历史博物馆筹建工作。

1958年2月16日，司徒乔旧病复发，在北京香山他的画室里溘然逝世。

司徒乔应邀为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茅盾《春蚕》画插图，应在195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于1953年推出的“文学初步读物”丛书，每种图书均邀名画家绘插图。《春蚕》是第一辑丛书的20种图书之一，1953年3月出版，由司徒乔插图。1955年出版的第二辑收入《林家铺子》，邀王琦先生绘插图。

司徒乔为《春蚕》画了两幅插图，一幅题为：“人们单是上叶也就忙得透不过气来。”一幅是：“老通宝路上气得生病了，两个儿子扶他到家。”两幅插图，无疑给小说《春蚕》增添了生活情趣，让读者形象直观地感受到小说魅力。

▲插图：人们单是上叶也就忙得透不过气来

然而，仔细欣赏那幅“人们单是上叶也就忙得透不过气来”的插图，可发现司徒乔对江浙一带养春蚕的蚕事细节不甚了解，画面突出了其忙碌的程度而忽略了忙碌的内容。

饲养春蚕中，“上叶”即为蚕宝宝喂食。幼蚕吃新鲜桑叶，长至一定程度后，即“四眠”以后，体型长大，食量大增，每天需喂多次，且须新鲜桑叶。江浙一带蚕农此时日夜照看蚕宝宝，最为辛苦与最忙碌。有时为赶时间，蚕农就把桑树上的桑条连叶剪下挑回家，一家人在灯火下或月光下围着这带叶桑条“采叶”。采下来的桑叶，不用刀切，就直接铺敷在放蚕宝宝的蚕匾或“地铺”里。此时，蚕宝宝发出“沙沙沙”的下雨般的吃桑叶声。对蚕农而言， 这声音既表明蚕宝宝健康，也带来了生活的希望，比听美妙的音乐还舒服。这是20世纪90年代前江浙一带传统的蚕事生产方式。

司徒乔先生可能未见过江浙一带生活中如何养春蚕的全过程，在“人们单是上叶也就忙得透不过气来”的插图中，老通宝右手拿铡刀，左手拿一束稻草一样的东西，等待铡刀去铡断。阿四在边上抱了一捆东西，给老通宝打下手。后面还有一位蚕妇似乎在等待铡下来的桑叶，还有一位弯腰在蚕枱匾里喂蚕宝宝。所以，插图画面的忙碌程度是充分表达了。但是，用铡刀切桑叶，在江浙一带春蚕饲养过程中是没有的。因为桑叶是一把一把采下来的，完全手工操作。估计画家以为桑叶也像稻草喂牛马一样，需用铡刀铡断以后喂食。这实在是大画家的小失误。因为蚕事再忙，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去喂蚕宝宝的。

▲插图：老通宝路上气得生病了，两个儿子扶他到家。

其实，画家因为不熟悉某种生产生活而画错的，古已有之。

唐代大画家戴嵩擅画牛，名重一时。他的一幅《斗牛图》后被宋代某收藏家收藏。该收藏家非常珍惜，时常挂在家中客厅让客人欣赏。一天，一个牧童看见这幅画，笑道：“这幅画画错了。斗牛时，牛的全身力气用在两只角上。这时候，尾巴一定贴紧，夹在两腿中间，这才用得出力气。现在这幅画里的两头牛都翘起尾巴，画错了！”

据说，丰子恺早年画《归牧图》，画中一农夫用两根绳子牵着两只羊走在田间小路上。一小孩见了，告诉丰子恺：画错了。丰子恺忙问：“错在哪儿？”小孩告诉他：不管几只羊，只需要用一根绳牵一只羊就行了，其他羊自然就会跟上来。为此，丰子恺十分感慨地说：“做画家真不容易，必须结合实际，必须有切身的生活经验，加以巧妙的技法，然后才能作出正确而美观的表现。”

所以，指出66年前美术大师司徒乔先生一幅插图中的小小失误，想来先生的在天之灵不会怪笔者多事吧。

作者：钟桂松
编辑制作：薛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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