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 |《暗流》创作谈：贴着当下写并不“讨巧”，我为何依然乐此不疲
“时间是离弦的箭，是无限的空，是不断的开始与不断的结束。”这句话来自文学评论家岳雯，也是我第二部长篇《暗涌》的开篇题记。是的，《暗涌》讲述时间的流逝，讲述当下这个时代，讲述我们精神的焦虑，也讲述内心不断的迷失和找寻。
我们所在的时代是从前未曾有过的，时间迅猛如风，飒飒而过。这个时代是电子的，科技的，又纠缠着资本和大数据。互联网产品潜移默化全面影响了我们的生活，无孔不入地渗透。这一题材真正写起来，才发现不好写。无数的访谈，大量资料的查找，亲自去城市体验感受，找专家审查所写细节是否准确到位，还请了朋友从头到尾通读审稿把关——这是一部非常费心力的小说。一次次受阻，卡壳，一次次陷入叙述的泥淖，找不到方向，然后一次次把自己把文字打捞出来。
首先面对的是书写当下的困难。我也曾被朋友告知，书写当下是不讨巧的。当下是实时的，缺乏时间的沉淀来凸显值得书写的素材。当下是繁复而杂沓的，我们面对的不是素材的匮乏，而是从众多纷沓的素材中挑拣最具代表性最适宜的。同时我们就活在当下，读者都有自身经验来评断当下，来衡量你的作品。稍有不准确就会摧毁作品的真实性和可信性。我能做到的就是严谨求实，从某一天的月亮是圆月还是残月，到每一个城市的花草树木，交通线路，几乎都咨询过并一一求证。
除了书写当下，我的笔触也指向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越南船民偷渡和在马来西亚难民营的历史。周围不少朋友对这段历史一无所知。我希望小说依凭历史的骨架而更具力量，而写作也因为历史的书写而更有意旨。
然后，是写职场小说的挑战。职场故事要写得好，需要有戏剧性，有反转，要一波三折，写透人性。写职场，需要非常多真实的细节，作者需要用这些层层叠叠的细节来填充虚构的大厦，堆砌一个真实世界的样子。好在我有不少朋友，走在科技金融创业的最前沿，他们提供了不少宝贵一手资料。
小说里写到多个城市，从喀布尔到硅谷，到上海，深圳，到亚的斯亚贝巴，涉及三大洲，两大洋。写城市就会写到欲望。城市是和欲望纠缠在一起的，城市因为欲望而越来越高，越来越宽，欲望钻进了城市的每一个毛孔，每一粒尘土。欲望，或者也可以称作是梦想的东西让城市加速旋转。我试图多方位感受这些城市，努力扑捉细节，感受这些城市的声音和气味，光亮和阴影，沉浮和叹息。
而对其中两个城市，邵阳和大连的书写更多来自记忆。记忆也许不够精准，但却是最感性最动人的，尤其当它关乎故乡和童年。故乡和童年是心中最温润柔软的记忆，只需轻轻触碰，文字就如水潺潺而来。带着旧时光的气息，却是你珍爱的文字，因为那是属于你的最本真轻盈赤诚的记忆，那是来自故乡的云，那是来时的路，是千里千寻午夜梦回的地方。
小说时间上着重写近十年的故事，但纵横四十年，之间不断回闪主人公贵林成长过程中的重要场景和事件。从他和几个人物的交往中，可以窥见他一路成长的痕迹。贵林从乡村到城市，从南方到北方，从东方到西方的迁徙路线图正是我所亲身经历的。把成长经历混杂在如此一副波澜起伏，横跨东西的时代画卷里是新奇的写作经验。
不管是写战争和创伤，写职场和创业，写城市和欲望，还是写故乡和童年，我想做的都是透过这些表象探索人心和人性，追问生命的真谛和苦难的意义。除了对命运，对自然和对神灵的敬畏，还有什么？于是写到了照亮人心的光和人性的温暖，不离不弃的爱，写到了生命的坚韧和彼此的救赎。我并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答案，于是把困惑与思索也写在字里行间。
书写的时候我不断埋下一些线索和小道具达到首尾呼应和迂回效果，比如喀布尔买的盘子，弯月形状的小瓶子，同一个名字的电影院，掉在路口的五块钱，窗台上养在透明玻璃杯里的玫瑰和青葱，象征着爱和高贵的马蹄莲，以及每个地点都有的如水似锦开花的树——梨树、桃树、蓝花楹、白玉兰、美丽异木棉、扶桑……希望那些细心的读者能体会到我的用心。
《暗涌》
二湘 著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暗涌》是命运三部曲的第二部。 第一部《狂流》从女性角度入手，而《暗涌》是从男性角度写这个时代。两部互为补充，使视角更为完整，前者里很多人物如梁久柯，假胖子，林晚，怡敏又在《暗涌》里出镜了，希望这种互文能带给读者更多阅读快感和惊喜。第三部《长河》尚在构思中，打算从男女双方均衡的角度展开叙述。
小说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有深意，《暗涌》男主人公“贵林”是“归零”的谐音。而贵林生命中的女性名字也各有深意和表征。另一些人名如陆菁敏（精明），张桦新（花心），汪巴丹（王八蛋）等，你或许能会心一笑。《红楼梦》里的命运感和宿命感更是我努力在这三部曲里所展现的，命运始终是贯穿在三部曲里的旋律和底色。
最后一卷华兹先生这个名字，来自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也来自奈保尔小说《B.华兹华斯》，小说里写了真正的诗人华兹华斯先生，而《暗涌》里的华兹先生也是生活在别处的诗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贵林也一直生活在别处。我在第二卷里提到库切，算是对这位同样毕业于德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的文学大师的小小致意，有意思的是，库切也曾做过程序员，如果你看过库切的《耻》，会对《暗涌》的结局有别样的感受。
故事结局是小说中新毛叔叔预见的“人生几何，非方即圆。去如朝露，非黑即黄”，而第五卷中的“非黑即黄”则是不确定的结局，或者说开放式结局。其实生活本来就是不确定的，或许根本没有结局，或许不止一个结局。这一生一世的努力是终究归零（钟贵林）还是不会归零（吴贵林），答案亦是在你的心中，在宇宙间从不会被吹散的风中，在时光深处一点点涌来的暗流里。
作者：二湘（作家）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宣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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