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挡不住，愿人心慢点走

电影《夏洛特烦恼》剧照。

■本报首席记者 王彦

按照常规，《夏洛特烦恼》这个“无明星、无名导、无特效”的“三无”电影在国庆档很容易成为炮灰，能在排片表上赢得存在感就是不错的成绩。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专资办的数据显示，截至昨晚，该片票房已达9.61亿元。

一部投资3000万元左右的“三无”影片何以获得30倍的投资回报比？有人说，它的喜剧基因奠定了票房根基。根据以往的经验与数据，一流喜剧片的票房体量就在10亿元以上。统计一下国产片票房前10位的，几乎都是喜剧片。《泰囧》《心花怒放》《煎饼侠》《澳门风云》是纯粹的喜剧片，而《捉妖记》《西游降魔》《大闹天宫》虽是魔幻片，但其中喜剧元素也占相当比重。

正因以往的数据表明喜剧片大有市场，影评人才不至于对《夏洛特烦恼》的大卖而瞠目结舌。但他们也在探究，作为一部小成本、小卡司的喜剧片，《夏洛特烦恼》到底具备了怎样的元素，竟能在核心内容相似的前提下，生生从《港囧》身边抢走了票房和口碑？影评人云中说：“对规矩的逾越和破坏制造了影片前半部分的快感和欢乐，而后半截笑中带泪的剧情虽有些俗气，但道出了现实里最真的无奈——相识于微时，相守于贫贱，却耗不过时光，忘却了初心。”影片让男主角夏洛最终回归本心，其实在这匆匆向前无法抵挡的时光里，请求人心走得慢些再慢些。

那些困在生活里的人都想回到过去

有审美苛刻的人其实很不屑《夏洛特烦恼》，觉得其主线很烂俗：被现实蹂躏多年、一事无成的夏洛，在与妻子间的暗流终于爆发之时，不想却一梦回高中。重走的青春里，因为先知先觉，他成为巨星，迎娶了暗恋的校花。就当他走向所谓的人生巅峰时，发现一切不过是梦一场。中年危机，终于在梦中的大彻大悟后得到温暖救赎。

设定并不新鲜，让中年演员扮高中生也受到诟病，可偏偏，流俗的剧情走进了人心里。导演彭大魔承认，他们的团队在创作中确实忧虑过“题材不新鲜，立意不高明”，但转念：“哪个遭遇人生难题的人没想过时光倒流的愿望，哪个困在生活里的人不想回到过去？既然这是真正能打动多数人获取共鸣的题材，我们还有什么可傲娇的呢。”

事实上，这片子的起源就是网络上激起凡尘俗世的一篇热帖。2012年，彭大魔与联合执导该片的闫非正值30岁，对于青春有很多感慨，对于未来有一些介怀。某一天，他们在网上看到了一句话，简单的一个假设勾起了表达欲望，这也成为《夏洛特烦恼》的起源。“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趴在高中的课桌上，阳光洒进教室，其实现实的一切才是一场梦……”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跟帖里网友尘封的青春记忆，也打开了彭大魔和闫非创作的阀门。

借梦解忧，这有什么可羞赧的呢？夏洛的梦，不过是中国古代文化里诸多梦一场的现代版重读。像唐代传奇小说《枕中记》所写的那样，卢生在邯郸旅店住宿，入睡后做了一场享尽一生荣华富贵的好梦，醒来时小米饭还没有熟——是为黄粱一梦。之后的文学中也从没缺少过这种以梦喻世、醒世、警世的桥段。《枕中记》后，还有元朝马致远的《邯郸道省悟黄粱梦》、明朝汤显祖改编的《邯郸记》、清代蒲松龄的《续黄粱》，都是为了让人们克制对于金钱、名利的欲望，告知一切大富大贵、大悲大喜不过是过眼云烟。这些说梦者都是告诫世人，黄粱一梦醒来后，该在有限的生命中获得无限精神上的解脱。

人的最大危机往往是对现实的不满足

现实是如此的不如意，那么如果能重新来过，你是否能够过好这一生？遭遇中年危机的夏洛，幸运地体会重新来过的机会。然而，当他站上所谓的人生巅峰，内心深处最无法忘怀的，却是那曾经被自己吃到腻烦的汤面。

对影片而言，主线可以烂俗，但情怀不行。在一个没有太多创新点的主线设定中，因为故事始终深情满满、包袱频出，所以观众都在其中获得了一些爱的启发。它和《港囧》一样，以男人的“初恋情结”为切入点，让男人追到了当年初恋。然而激情退去后，他并没得到想象中的幸福感，继而想起现实中妻子的种种美好。这恰是印证了张爱玲的红玫瑰白玫瑰理论。而女人呢？似乎也不遑多让，李碧华就曾说：“其实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但只因到手了，他没一句话说得准，没一个动作硬朗。万一法海肯臣服呢，又嫌他刚强怠慢，不解温柔，枉费心机。”

在导演看来，人最大的悲哀，在于对现实的欲求不满。而促使人不断奋发向上的动力，也是欲求不满。只是，当我们已然退去稚气，不断接近成熟时，总应在“得不到”“未得到”“已拥有”之间做出权衡。注定得不到的，就让它好好存留在幻想中，偶尔开壶好酒，醉了自己，再去见它的模样；未得到的，值得勉力争取，那就不妨燃尽一生的斗志，为生命博一个彩头；已拥有的，学会从不同角度欣赏它的好，把这上天给你的缘分紧紧抱住，如此才可享乐人生。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面临青年瓶颈、中年危机时回到过去重来一次。但愿我们自己，能给自己一个温暖救赎。就像影片里所演绎的，难道一定要用失去这样的代价，才能明白曾经拥有的可贵？难道一定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方才领悟这一生自己真正错过的风景？

夏洛的梦真正寓意就如电影的主题曲：“你以为一切都是没选好/得到的和想要的对不上号/你以为时间可以重来/换个人当主角/爱情就会天荒地老”——当人们习惯了以换人来弥补爱情的不完美，其实只是人性的愚钝。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现世的时光，挡不住的匆匆，但愿人心可以变得慢些再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