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味道】石榴裙·石榴花 | 王族

2019-11-09信息快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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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遇上张骞,便得到走向东方的机会。

石榴原产波斯(今伊朗)一带,据晋·张华《博物志》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故名安石榴。”张骞在安石国碰到石榴,曾有一件趣事,其时的安石国大旱,御花园中的石榴树几近干枯,张骞细观之,发现那御花园整体缺水,浇在石榴树下的水,并不能使整个御花园保持水分平衡。他用汉朝水利之法,引水进入御花园,改良了水分,救活了石榴树。那一年,御花园中的石榴花开得鲜艳,果实结得硕大。张骞回国时,安石国王要赠他财物,他却婉言谢绝,只请求带一些石榴种子回去,安石国王满足了他的要求。

石榴另有沃丹、安石榴、若榴、丹若、金庞、涂林、天浆等名字,其花朵有大红、桃红、橙黄、粉红、白色等颜色。如今,最喜欢石榴的是西班牙人,他们的国徽是石榴,国花亦为石榴花。

关于石榴,有两个有意思的说法。第一个与捉鬼的钟馗有关,他画像的耳边都插着一朵石榴花,因此他被称为花神。钟馗是火爆脾气,一向见鬼打鬼,见魔降魔,与火红的石榴花匹配,便形成鲜明的个性。

第二个意思的说法,始自梁元帝的词《乌栖曲》,其中“芙蓉为带石榴裙”一句,让“石榴裙”从此成为典故。古代女子多喜欢穿红色衣裙,其红色是从石榴花中提取的颜料染成,所以人们将红裙称为“石榴裙”, “石榴裙”遂成为年轻女子的代称, 如某男子被美女征服,就称他“拜倒在石榴裙下”。

石榴被张骞先带入西域,后又由西域传入中原,牢牢扎下了根。如今在新疆,到处都有石榴。相比之下,南疆的石榴尤甚,吃过后让人记忆深刻,总是盼望有机会再去吃上一次。

我第一次吃新疆的石榴是在叶城,亦第一次见到维吾尔族姑娘。她问我要吃甜石榴还是酸石榴,我因为不了解石榴,便不知该如何选择。她笑着说,如果你的嘴是不怕酸的厉害嘴,就甜的酸的都吃;如果你的嘴不是厉害嘴,就只吃甜的不要吃酸的。我买了两个甜石榴,迫不及待地掰开,便看见饱满、圆润、鲜红的石榴籽,它们一颗挨一颗,像是紧紧拥抱在一起。我准备抠下石榴籽吃,那姑娘拦住我说,你这样吃石榴,就站到别的地方去吃,如果站在我的摊位跟前吃,你要学会吃石榴的方法。我表示愿意请教,她捧着石榴,好像要让石榴籽见到阳光,被风吹一吹才能吃。然后,她把石榴递给我说,吃石榴之前要先让石榴醒来,吃起来又甜又脆。我估计石榴醒得差不多了,便抠下一把石榴籽放进嘴里,一咬烂便有浓烈的甜汁冒出,口腔中犹如浸入了蜜糖。我问她这么好吃的石榴是哪里产的?她惊愕的神情马上把微笑压了下去,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有站在家门口问大门在那儿的人吗?我遂知道我吃的石榴是叶城产的,我在无意间走到了盛产石榴的“石榴之乡”。

叶城的背后是昆仑山,雪水流下来,与塔克拉玛干的气候融合,形成最适合石榴生长的气候。叶城的石榴个大,籽肥,汁多,味美,品种也十分丰富,有颜色红似火,个头硕大的酸石榴;而甜石榴则底色橘黄,阳面带红晕;还有水红石榴、达那克石榴等十多个品种。

在维吾尔语中,石榴称“阿娜尔”。因维吾尔族人十分喜爱石榴,很多少女的名字都叫“阿娜尔古丽”(石榴花)、“阿娜尔汗”等。因为用这一名字者甚多,在巴扎上喊一声“阿娜尔古丽”,或者言谈中提到“阿娜尔”,会有不少年轻漂亮的少女或下意识地回头,或本能地应答。不用问,她们都叫“阿娜尔古丽”或者“阿娜尔汗”。

石榴花也颇为鲜丽,每年五月,石榴树便开出巴掌大的花朵,远看一片红彤彤,凑近还可闻到香味。人们对石榴花格外青睐,在毡子、毯子、头巾、衣服和建筑上都有不同形状的石榴花图案。

我在部队旁边的一户人家见到过吃石榴的情景,他们盛一盆水,将石榴放进去清洗一番,然后捞出晾晒干后,用小刀切成莲花瓣状,每人拿一瓣慢慢拨下石榴籽吃。大多数人吃石榴是将石榴籽掰下来吃,但这家人的吃法却如此庄重、严肃和清洁,让我在一旁看得肃然起敬。

他们吃完石榴后,将石榴皮收起放在了一边。我细问后才知道,他们要把石榴皮留给羊吃。人吃石榴籽,羊吃石榴皮,可谓是物尽其用。

后来的一天,我们连长借了一辆吉普车去买石榴,我跟他一同前去,我们进了石榴园,满树石榴红彤彤的直晃眼,似乎风一吹就能掉下来。不料石榴园的主人说即便石榴红透了,还得再等些天,那时候摘下的石榴才好吃。为了强调她的话有道理,她又说不能只看石榴的皮有多么红,而是里面的籽儿要红透熟透。她把我们领到几棵石榴树前说,这几棵树上的石榴都长好了,你们随便摘。

我专捡色泽透亮的石榴摘,她十多岁的儿子皱眉做出怪表情,连长过来纠正我的错误,原来那些长得不好看,而且裂缝了的丑石榴才是最好吃的。我想再摘几个丑石榴,但因为箱子已满只好作罢。

我们的车子开出没多远就栽进了路边的沟中,那个小家伙叫来村里的一帮小孩,他站到一块石头上指挥,那些小孩合力把车推上了马路。然后,他们一起唱着歌走了。连长对他们道了一声谢,他们头也不回地说,不用谢,你们来买石榴,如果让石榴倒在了沟里,我们怎么好意思收你们的钱。

后来,我调到驻疏勒县的南疆军区,一天去喀什一户人家买石榴。他们将石榴保存在地窖中,取出时有湿漉漉的水分。我们买了五箱装上车,主人说天又这么热,喝一碗茶再走。茶是已不多见的黑砖茶,汤色深厚,味道清冽,喝一口便舌津舒服。就在我们喝茶的间隙,我看见院子一角有一棵石榴树,挂着几个红彤彤的石榴,便问主人那几个石榴什么时候能吃,他说能吃的石榴多得很,但长在院子里的石榴是看的,吃它们干什么呢?

主人亦说起这棵石榴树的来历。有一年他在地里栽石榴树,把看上去干枯或有折痕、断裂、无根的树苗挑出来,拿回家准备当柴火,不料几天后发现其中一根冒出了绿芽,他便将它栽在院子一角,当年就长出硕大的叶片并开出了花,四年后就结出了石榴。主人笑着说,它是自己找到我们家的,我不能让它白来一趟,就让它常年在这里陪着我们,多好!

我们聊了一会儿便离去。我走到大门口时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棵树上的石榴,不料脚下一滑,手里的石榴掉到了地上。这时主人隔着大门喊出一句像谚语一样的话:手里有石榴的人,心里一定很甜。

我一愣,捡起石榴离去。


作者:王 族
编辑:舒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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