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孤岛”的沉重与诱惑,在重症监护室做过义工的女作家选择迎难而上

2019-11-11信息快讯网

面对“孤岛”的沉重与诱惑,在重症监护室做过义工的女作家选择迎难而上-信息快讯网

“有天上夜班,遗憾送走两位病人;第二天清晨6点路过食堂,贪婪闻着馒头的香味”;“摸过太多冰凉的手臂,你慢慢懂得午后的阳光、人世间的体温有多么珍贵”;“无奈见证太多生离死别,才发现哪怕是下厨为家人做一顿饭都是无比幸福的事”……坐在报记者面前的46岁湖北作家周芳,轻声细语,很难想象她如何直面“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在过去几年走进重症监护室、精神康复中心做义工,将生死一线间的悲欢离合写进非虚构著作《重症监护室》《在精神病院》,新近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

“我的职业是教师,那阵子上完课后就去重症监护室。过着双重人生——在学校和孩子们一起,光亮,灿烂,鲜花;但在重症监护室里,处处可见生命的灰暗、黯淡和颓败。我似乎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我也并不是一个心力强大的人,但为了捕捉更多困顿中的温暖,我不怕把自己投身到坚硬的活生生现场当中,重新找寻自己。”周芳直言,好的文学作品能给人提供活下去的耐心,那些困局困难都是考验耐心,有耐心活下去,恰恰就是至真至韧的深情。“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写的是安慰之书,生老病死无法逃遁,不如给人间困境一点安慰一点耐心一点深情。”

极端场景:“孤岛”对写作的诱惑

《重症监护室》文本形式比较独特,以日记的方式展开,从不同侧面生动记录了ICU中的人物和故事。没人否认,这种特殊公共空间,有一定的私密性和神秘感,既集中体现着医学专业性,也具有社会学标本意义。它像一个万花筒,各种灾病、苦痛都在这里集中呈现;也像放大镜和试金石,让我们思考生命的尊严,活着的意义,学习“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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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部作品投向重症监护室、精神病院这两个极端场域,被周芳形容为“生和死独自在那里百折千回”的孤岛。“三年时间内,我在重症监护室做义工,再到精神病院做义工,我在那样的孤岛上也会绝望,也会被层出不穷的死亡和疯癫打倒。然而,只有我在孤岛上生活过,我才深切地渴望:没有人应该是一座孤岛。”周芳曾如是描述:在那里,我和死亡频频相见,犹如一对火热的情人。推杯换盏的宴席上,我不能描述一个临终的人,他的手如何慢慢地变凉。……我见证生死一线,见证死里逃生,我在九死一生里拥抱生命。无疾无痛的肉体,肉体的一呼一吸,一眨眼,一抬手都是如此珍贵。那么精神呢、心智呢、灵魂呢?如果它们有了逃逸,有了漏洞,又当如何?

“这些趋于极端的生活现场、现实生活给了我非常可靠的写作背景,我获得了丰富深刻的情感认知和生命体验,接触了那么多患者、家属,手头上有那么多现实材料,我怎么剪裁选择,把现场素材加工转化为有价值的艺术材料,而非机械地复制抄写,是我面临的一大挑战。”面对“孤岛”带来的写作诱惑与难度系数,周芳选择迎难而上。

极限情感:给普通人的安慰之书

这几年,一档引起轰动的高分医疗纪录片《人间世》,通过镜头里的一个个真实故事,探讨生死离别与医患关系,引发许多网友的情感共鸣。“人到中年,生、老、病、死的相关问题接踵而至,你无处可逃。”周芳坦言,在观察与创作中,“我”不仅仅只是叙事者,而是在文本当中不断呈现,要把活生生的“我”放在活生生的现场当中,我的犹豫、彷徨,抉择,我的希望、绝望都会呈现。写出“人”之所以成为“人”的困境与挣扎,尊严与卑微,写出他们的自我成全、自我救赎。

因此,看似写一群特殊的他们,其实是写所有的人。从这个意义上,周芳捧出自己的“安慰之书”,她认为,在最深切的生命意义的体认上,我们是“命运共同体”,终将皈依人类这个巨大的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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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下一刻会碰到什么,但要有一颗理解他人的心,去接受这一切。说到底,理解他人就是理解自己。”在上海举办的新书分享会上,评论家来颖燕谈到:人生是一个情节太丰富的存在,周芳的两本书就像三棱镜,能够折射出心里基底的存在,“作家没有占据道德高地,而是怀着悲悯与理解,从平视的角度去接近死亡这件事情本身,尤其注重个体的经验体会,这是很难得的。”

不妨重温第七届湖北文学奖曾为《重症监护室》写下的授奖词——当生与死濒临一线,平凡生活的珍贵价值才会凸显;当人性与命运狭路相逢,渺小个体的高贵闪光才得以被辨别和书写。周芳以女性作家特有的敏感、柔软和细腻的目击视角,向读者呈现了大部分人一无所知的特殊现场,以及在这个场所内很多人难以想象的非常态生活。

极致沉浸:置身一线生活现场

相比一些小说借用类似的场域安放剧情和人物,周芳采用非虚构方式“肉身相搏”,自觉以一种积极“介入”生活的方式展开记录,带来真实粗粝的“切肤感”。由此,文本呈现出一种零距离的现场感,使读者获得了直击生死真相、生命尊严和生活真谛的震撼体验。比如,一位农村的老父亲不得不为患重病的女儿签下手术家属告知单时,“他张牙舞爪地写下了‘张’字,面目狰狞”等细节描述令人动容。

在评论界看来,《重症监护室》《在精神病院》为当下文坛提供了有关写作伦理和文学尊严的范本,那就是:一个真正有追求的作家,必然会抱着鱼沉进水中、根扎进泥里的踏实写作姿态,去勇敢真诚介入生活,介入社会,介入人生。由此,文学也才能真正具有打动人心、追问人性的巨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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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芳的书写,放弃了很多取巧的所谓技巧,用一种最朴素的方式进行文本叙述,最动人的也是这份朴素。”资深出版人谢锦观察到,一些当代作家的笔法太纯熟,情节过于天衣无缝,但有时往往是“缝隙”和“破绽”更打动了她。

前几天在上海思南书局的诵读会上,出版方分享了书中的十个选段,许多读者念着念着,泪流满面。有的直言无法面对家人的生死,做了逃兵;有的人丧的时候就去瑞金医院待一会……或许,当我们一步步逼近悲欢离合,也就更理解了生命天然的脆弱,也更能珍惜日光之下的每一份相遇与美好。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范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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