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渊洁转社引纠纷，大牌作家与出版社为何矛盾频生？

近日，“童话大王”郑渊洁与老东家二十一世纪出版社的纠纷，引发众人关注。

12月22日，郑渊洁在有着638万粉丝的个人微博上发布消息称，已于12月1日从二十一世纪出版社转至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的消息，并附《郑渊洁眼中的吴镝》一文，引发二十一世纪出版社不满。

郑渊洁在《郑渊洁眼中的吴镝》一文指出，他转社的原因是与他相交甚密的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前发行总监吴镝因“内幕原因”被调离岗位，而他受投资专家的启发：“作者授权出版社出版图书的秘诀不是授社，也是授人。”

另外，12月27日21时16分，郑渊洁还发布微博：“2014年，我发现和我合作的出版社自合作以来向我隐瞒印数，折合版税高达300万元左右。经双方核查属实。出版社给出的理由是‘工作疏忽’。按照合同规定，如果出版社向我隐瞒印数，出版社除了支付隐瞒印数未付的版税外，还要向作者支付巨额赔偿金。该社领导央求我免除赔偿金。我同意了。”进一步指责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在合作中的过失。

当晚，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官方微博以及微信公众号发布《小人物也有尊严——致郑渊洁的公开信》一文。其文作者，现任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发行总监徐四清指出，郑渊洁曾去260个学校签售，却在之后抨击作家进校园签售活动违反《义务教育法》，并暗示学校和书店之间有黑幕交易，这属于无端造谣。并且郑渊洁开出每个月50万的版税费，并两次带领家人借签售的名义旅游，分别花费7.4万元和4.7万元。除此之外，郑渊洁还自行包销图书，对出版社的经营造成了负面影响。所有郑渊洁的所作所为让二十一世纪出版社忍无可忍，早已经做出了终止与郑渊洁合作关系的计划。

但目前这条微博和微信的相关文章现已被发布者删除。

12月28日18:23分，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以官方名义又在其微信公众号中发表郑重声明，先肯定了和郑渊洁的合作，但认为郑渊洁自2015年12月17日以来在新浪微博发表的关于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的言论不实，并称保留依法追究郑渊洁法律责任的权利。

郑重声明全文如下：

截至记者发稿时，郑渊洁还未对二十一世纪出版社集团的郑重声明做出公开回应。

从2005年牵手，到2015年分手，10年合作。本来老东家的老掌门人张秋林表示，与郑渊洁合作10年，共同打造了“皮皮鲁总动员”的品牌，创造了3000万册的销售奇迹。合同到期，换一家出版社出版，乐见其成。希望能“平稳过渡”。可是，最终双方还是不顾斯文，撕破脸皮。

作家与出版社为何矛盾频生？

作家与出版社之间矛盾频生，屡屡成为公众话题。就在大约两个月前，11月2日，前三联书店总编辑李昕在其新浪微博发布长文，指责台湾作家龙应台“不守游戏规则”，“过河拆桥”，“决绝”抛弃三联书店。11月4日，龙应台的版权代理人王冰就他本人所知事情经过做出回应。龙应台与三联的矛盾同样引爆眼球；如今，郑渊洁和二十一世纪之间的互撕再次成为热点话题。

出版社和作家，本应是合作者关系，但事实上，大量出版社和作家之间的纠纷，总是出现在公共媒体上，版权纠纷、跳槽事件、稿费矛盾……是什么让作家和出版社之间产生了这么多难以调和的裂痕？

利益是最终的原因

作家和出版社出现裂痕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一位不愿具名的作家揭开了其中的秘密，他说：“其实，归根结底不过是两个字——利益。绝大多数的矛盾、纠纷，不论表面上的原因是什么，探寻根源，都是利益问题。”

作家和出版社之间，既是利益的共同体，也是利益的博弈方，在面对市场时，他们有共同的利益，在利益分配时，他们又各有主张。“其实纠纷的诞生无非几种情况，对作家来说，出版社给的稿费太少、或者不及时、此外还有隐瞒印数减少对作者的版税支付等。对于出版社来说，就是作家的改变门庭、跳槽。这些现象让双方之间的关系从合作变成矛盾的双方，其实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该作家说。

维护自身的利益，本身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但是对于原本合作的双方来说，为什么对利益的维护，总是会导致矛盾的诞生，甚至决裂呢？该作家表示：“虽然根本原因是利益问题，但矛盾产生的过程却也有不同。出版社是一个机构，当然不可能和作者直接对接，和作者对接的，是出版社的编辑。这种对接往往直接影响着两方之间的关系，比如编辑能够让作者的书卖得很好，那两者之间的合作自然就很融洽。相反，假如出现宣传不够、书卖得不好，那合作就可能出现问题。而事实上，出版社对于个体的作者的宣传力度、包装计划等，往往都是不同的，那矛盾也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以利而合，必然以利而分。该作家表示：“对于作者来说，能够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自然就是最好的合作者。所以，当出现比现在更好的利益诱惑时，就可能会改换门庭，比如有别的出版社，以更高的版税、更多的印量来寻求合作时，作者很难不动心，特别是当终止合作关系代价很小，甚至没有代价时，更是如此。”

纯粹的利益合作，往往非常脆弱，很难有更好的机制去约束双方。该作家说：“具有法律效力的契约，当然有效，但契约并不能约束一切，契约往往是指向性的，比如某一个时间段、某一些特定的作品等。所以，当矛盾产生，双方之间的良好关系就很难维系，最多到契约结束，然后分道扬镳，甚至互相攻击。”

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张晓明说：“在今天，出版业的商业化倾向确实非常厉害。但这并不是过分逐利的理由，事实上，合理的商业化下，商业合作会有更好的模式和机制，而不是相反。导致矛盾频出，难以解决的原因，恰恰是出版业的另外一个特征，即事业背景，一面是商业运作，一面是事业背景，出版社的双重背景、双重身份，最终导致市场化的不完善，这些有事业单位背景的出版社，在行为上往往并不注重协议精神，而是另有行为的模式。而对于作者来说，许多作者本身常常对个人的合法权益了解不足，等到发现自己的权益受损，损失已经出现，再要弥补，就很难了。”

许许多多的纠纷，诞生于协议的本身。张晓明说：“如果有良好的协议模式，那么很多纠纷可能就会避免，问题在于，现在还缺乏一种能够完善地实现和保护双方权益的协议模式，也就是合作模式。以前的协议很简单，就是一个稿费协议，作者写作，出版社付给稿费，后来有了版税分成协议。但两种协议现在并不完善。一旦书籍大卖，利益问题就会出现。对于出版社来说，他们会认为自己花了很多成本、精力去出版、推广图书，当然应该获利。但是对作者来说，他们会认为，出版社是因为自己的书赚钱，那么自己拿到的就不应该仅仅是稿费，而应该获得更多的利益分成。事实上，书籍大卖之后，作者提出修改协议的现象很多，但出版社当然不愿意，因为少分作者一块钱，他们显然就多赚一块。”

由利益产生的纠纷，源于利益分配的矛盾。张晓明说：“所以，出版协议应该进一步完善，最终建立一种合理保障双方利益的模式。而这种模式的建立，需要版权意识的提高，需要观念的改变，并不容易，特别是在出版业市场化并不完善的情况下，尤其如此。”

对于出版业来说，作者，毫无疑问是实现市场目的最重要的资源。因此，如何更加有效、长远地发掘、培养作者资源，是一个出版社能否长久发展的关键所在。但事实上，现在许多出版社并不愿意发掘和培养作者，而是直接把目光投向已经具备市场号召力的知名作者、大牌作者，以优厚的条件吸引这些作者。因此，对于少数知名作家的无序竞争，最终让出版业的资源越来越少，竞争也越来越残酷。

张晓明说：“其实作者的目的从来都很简单，让自己的作品被更多人看到，同时由此而获得更多的利益。但是对出版社来说，目的却绝非仅仅只有市场效应。我们常会说现在的出版社，没有了传统的出版精神，不愿去发掘好书、好作者，去培养新的作者，而只愿意坐享其成，只找那些有名的作家。这样的现象当然是有原因的。在今天，出版业的产业化、商业化色彩已经非常浓厚，在这样的氛围下，追求利益好像理所当然。但同时，在这么浓的商业氛围下，出版业的改革却一直难以到位，这导致出版社不按照商业规则行事。对它来说，商业规则只是一方面，还有其他的规则。这种矛盾的双重身份，导致出版社在走向商业化的道路上，展现出来的不是最好的方式，而是最糟糕的一面，短视、投机。”

看起来是逐利的结果，但事实上不仅如此。张晓明说：“最糟糕的是半市场、半行政模式。看起来商业化过浓，但实际上恰恰相反，是市场化不完善所致。整个出版业的管理机制改革上远没有到位，一方面在管理上不是市场机制，另一方面又以市场的标准去考核出版社，结果，市场最恶的一面被暴露出来，当然培养出来的都是最短视的投机分子，谁也不肯考虑长远利益，谁都是争夺眼前的一点儿利益，甚至不讲规矩，不择手段。对市场如此，对竞争者如此，对作者也是如此。只考虑自己出版社的利益，甚至只考虑自己的利益，为自己赚钱。”

矛盾诞生于合理规则的缺失，但合理的规则建立，却并不仅仅是作者和出版社的责任，更需要整个社会环境的改善，管理模式的转变。

至于如何才能恢复出版精神，才能建立合理的运作模式，让出版社和作者之间，建立更加良性的合作机制，而不仅仅是互为谋利的工具。张晓明说，“最根本的只有一条，就是继续出版业的改革。继续推进市场化、股份化的进程。”

电商直接对接作家 传统出版社要反思

对于传统出版社而言，不仅要面对大牌作者可能的跳槽危险，还有提防背后觊觎的身影——电商们。

据悉，此次，郑渊洁的新东家不只浙江少儿出版社一家，还有当当网。北京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有限公司与当当、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三方达成合作，郑渊洁的全线作品将正式由浙少社出版，而当当也会参与出版营销全过程。

郑渊洁与当当合作的苗头，早在去年6月即已显露。当时，当当宣布以策划发行郑渊洁家庭教材系列丛书为契机，与郑渊洁儿子郑亚旗的皮皮鲁总动员文化科技有限公司进行全面深度合作。这是当当首次直接与知名作家联手，一时间当当要抢出版社饭碗的言论四起。当时，当当首席执行官李国庆就一再强调，这么做绝不是要抢出版社的饭碗，而是希望利用大数据资源，与出版社在上游合作策划，实现多方共赢。

谈到与当当合作，郑亚旗说：“2013年皮皮鲁与当当合作第一年图书销售码洋就超过千万。我们预期在未来2-3年内，与当当的合作可以实现销售过亿。”

电商直接对接大牌作家，让出版社的“存在感”受到打击。2013年末，这种合作已经悄然进行。《皮皮鲁送你100条命儿童安全百科》《郑渊洁童话亲子美绘本》等图书，就是双方合作的成果。而且销售总值超过了1000万。

此事之所以让出版界备感不安，就是因为和作家一起策划新书，进行内容把关，甚至为作家安心创作提供必要的物质条件，这些原本都是出版社做的活儿。出版社从来都是天经地义地垄断着图书制作的过程。可是现在，原先只负责卖书的网络书店，竟然能够跳过出版社，直接牵手作家。这让出版社优越的“存在感”立刻备受打击。

电商牵手作家，其实更多地就是扮演一个民营出版公司的角色——只需雇用一些经验丰富的编辑，参与内容策划和制作，书号则完全可以通过一些经济手段从国有出版社获得。而由于网络书店处于销售第一线，十分了解读者的口味，所以他们内容策划的眼光也很有优势。

事实上，当当网并非唯一与作家“深度合作”的电商。2014年年初，京东网就直接参与引进了贝克汉姆的自传。“京东出版”团队直接包揽了从版权谈判，到内容翻译制作，到后期编辑校对等一系列原本由出版社做的事。这让出版社首次感到，自己的阵地正面临被蚕食。

而在出版人李德明看来，电商牵手作家，无疑将成为一种新的出版模式。而新模式的出现，将促进旧模式的反思。

综合澎湃新闻、青年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