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远方”|三毛逝世二十五周年
1991年1月4日,著名作家三毛在台北自杀身亡,年仅48岁。三毛出生于重庆,1948年随父母迁居台湾。1967年赴西班牙留学,1973年定居西属撒哈拉沙漠和荷西结婚。“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每想你一次,天上就掉下一滴水,于是形成了太平洋。”
》》》《三毛:1943-1991》:家人披露自杀真实原因
2011年1月4日是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辞世20周年的纪念日。两岸作家、瑞典文学院院士、著名汉学家马悦然先生的妻子、台北前印刻杂志副主编陈文芬女士与内地著名传记作家师永刚联手撰著的、由三毛家人授权出版的传记《三毛:1943-1991》,由作家出版社推出。书中独家披露了三毛自杀真实原因、三毛在荷西去世后曾有的短暂情史、与王洛宾恋情事件真相、师从白先勇等诸事新解。据悉,今天北京和台北都将举行纪念活动。谈到三毛的自杀,三毛大姐陈田心接受记者采访时称,“一切都只在她的内心,所以没人能救她。”
小时候 住在鼓楼头条巷
在台湾,三毛的姐弟、晚辈为数众多,感情深厚。但在三毛的父母相继过世后,唯独三毛的大姐陈田心,曾与三毛一同度过幼时在大陆的童年生涯,并且一路看着三毛从叛逆,到流浪,到悲伤、潇洒,甚至最后走上自杀的路子。这位三毛眼中的大姐,从教三毛识字、看书开始,始终与她口中的“小妹”相知相惜,也最能理解三毛的特质与人格。
陈田心告诉记者,她比三毛大3岁,出生于上海,三毛则是生于重庆,只有小弟陈杰是到台湾后出生的。三毛的父亲与伯父在重庆都做律师,所以抗战后回到南京,便开起了一家事务所。“在南京,我们家住在鼓楼头条巷附近,那时候,我读小学,三毛在读幼儿园。南京的夏天非常热,我和三毛常会躲到教会的受洗池边,一起吃马头牌的棒冰。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俩曾把雪放进铁罐子埋在山洞里,想到了夏天可以拿出来吃,但夏天一看,雪都化成水了,铁罐子也锈了。”
曾学画 兔子画得很生动
1948年,三毛全家从南京搬到了台湾。在大姐陈田心的记忆中,三毛上小学时就叛逆,一般的学生受体罚都不敢反抗,惟独她就是不接受,“她的思想就比我们复杂,家里只有三毛一个人敢打破传统。她的自尊心也很强,说不愿上学就不愿上学,真的不去。”而且,三毛对一切循规守律的事都觉得很累,一个人呆在家里,看了很多的书,父母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好妥协。
三毛不上学后,先和邵幼轩学画,她学画的天分非常高,随手画花、兔子都很生动。和顾福生学画后,她的人生就改变了。陈田心感叹说,“如果三毛一直坚持从事学画事业,应该是不错的画家。”她透露,今天皇冠出版社将在台北展出三毛的绘画作品。陈田心印象中,妹妹以前没想过要当作家,写文章纯属无意之举。“当然,她从小作文就很好,文字堆砌的能力极强,更重要的是有思想,她的感情流露在笔尖,从文章到家信,都相当自然不造作。”
书中百余幅珍藏图片 重庆、台北、马德里、撒哈拉、中南美、成都的影像,包括三毛的国画画作都是首次公开。另外,三毛生前最后的成都之行中留下的黑白照片,也首次披露。陈田心说,三毛对她讲过一句话:“姐姐,我们要尊重钱,我们不要吝啬,但要尊重它,因为这是我们用劳力换来的,不是给我们挥霍的,每分钱都要用在值得的地方。”所以,三毛穿着一直很简便,牛仔衣、牛仔裤、白衬衫,她总能把蓝白两个颜色穿得很美丽。三毛的眼力非常独特,总能搭配出自己的风格。“刚刚从西班牙回来的时候,她一身长袍配上叮叮当当的饰品,看起来好美丽。”
很遗憾 两男友离她而去
由于个性独特,三毛很得异性欣赏。陈田心说,三毛在大学时谈过一个男朋友,家里也都认识,不过没有论及婚嫁。但三毛主要的感情对象应该是那个德国人,年纪比较大,稳重、博学,很有西洋学者的气质,后来因为心脏病去世,三毛很难过,一度想要自杀。因为她一生中,总有些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一直存在着遗憾,所以她有时会有些退缩。“两人感情很好,可是没有订婚,三毛不想被我们搞得像小丑一样。”后来遇到荷西以后,三毛再一次坠入爱河。“其实三毛第一次刚遇到荷西的时候,没想太多,也没想到共度一生;但再去的时候,她已经历尽沧桑,或许觉得单纯也是一种美丽,因此决定结婚了才告诉家人。所以,荷西走了后,她就无法承受了。不是我父母在,她一定走了,她性格太强烈,绝不按世俗走她的人生。”
想自杀 所以没人能救她
三毛曾对姐姐田心说,“我活一世比你活十世还多。”三毛她常说姐姐不够勇敢,不敢真实地面对自己,活在别人期望的角色里。三毛说她不是,“我要做我自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说到三毛的自杀,陈田心说家人都知道她可能有这一天,但不知道是何时。“她其实是个相当注重整齐、漂亮的人,从不愿意以睡衣示人,连在家看她穿睡衣的时间都不多,怎么会穿着睡衣离世?”陈田心认为,三毛对死亡也有种好奇心,总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她以前还想过死的时候要怎么摆花。“真要走,不该先打扮、化妆完成几个心愿吗?她都没有。”所以,很长时间家人不相信三毛是自己要走的。陈田心说,“现在想想,可能三毛觉得就这样离开也很好,更放松。所以就不愿回头,一路地走了,一切都只在她的内心,所以没人能救她。”
》》》贾平凹忆三毛
三毛死了。我与三毛并不相识,但在将要相识的时候三毛死了。三毛托人带来口信嘱我寄几本我的新书给她。我刚刚将书寄去的时候,三毛死了。我邀请她来西安,陪她随心所欲地在黄土地上逛逛,信函她还未收到,三毛死了。三毛的死,对我是太突然了,我想三毛对于她的死也一定是突然,但是,就这么突然地三毛死了,死了。
人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人死灯灭却这样快捷吗?
三毛不是美女,一个高挑着身子,披着长发,携了书和笔漫游世界的形象,年轻的坚强而又孤独的三毛对于大陆年轻人的魅力,任何局外人作任何想象来估价都是不过分的。许多年里,到处逢人说三毛,我就是那其中的读者,艺术靠征服而存在,我企羡着三毛这位真正的作家。夜半的孤灯下,我常常翻开她的书,瞧着那一张似乎很苦的脸,作想她毕竟是海峡那边的女子,远在天边,我是无缘等待得到相识面谈的。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九九○年十二月十五日,我从乡下返回西安的当天,蓦然发现了《陕西日报》上署名孙聪先生的一篇《三毛谈陕西》的文章。三毛竟然来过陕西?我却一点不知道!将那文章读下去,文章的后半部分几乎全写到了我。
三毛说:“我特别喜欢读陕西作家贾平凹的书。”她还专门告我普通话念凹为凹(āo),但我听北方人都念凹(wā),这样亲切,所以我一直也念平凹(wā)。她告诉我,“在台湾只看到了平凹的两本书,一本是《天狗》,一本是《浮躁》,我看第一篇时就非常喜欢,连看了三遍,每个标点我都研究,太有意思了,他用词很怪可很有味,每次看完我都要流泪。眼睛都要看瞎了。他写的商州人很好。这两本书我都快看烂了。你转告他,他的作品很深沉,我非常喜欢,今后有新书就寄我一本。我很崇拜他,他是当代最好的作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他的书写得很好,看许多书都没像看他的书这样连看几遍,有空就看,有时我就看平凹的照片,研究他,他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大陆除了平凹的作品外,还爱读张贤亮和钟阿城的作品……”
读罢这篇文章,我并不敢以三毛的评价而洋洋得意,但对于她一个台湾人,对于她一个声名远震的作家,我感动着她的真诚直率和坦荡,为能得到她的理解而高兴。也就在第二天,孙聪先生打问到了我的住址赶来,我才知道他是省电台的记者,于一九九○年的十月在杭州花家山宾馆开会,偶尔在那里见到了三毛,这篇文章就是那次见面的谈话记录。孙聪先生详细地给我说了三毛让他带给我的话,说三毛到西安时很想找我,但又没有找,认为“从他的作品来看他很有意思,隔着山去看,他更有神秘感,如果见了面就没意思了,但我一定要拜访他”。说是明年或者后年,她要以私人的名义来西安,问我愿不愿给她借一辆旧自行车,陪她到商州走动。又说她在大陆几个城市寻我的别的作品,但没寻到,希望我寄她几本,她一定将书钱邮来。并开玩笑地对孙聪说:“我去找平凹,他的太太不会吃醋吧?会烧菜吗?”还送我一张名片,上边用钢笔写了:“平凹先生,您的忠实读者三毛。”于是,送走了孙聪,我便包扎了四本书去邮局,且复了信,说盼望她明年来西安,只要她肯冒险,不怕苦,不怕狼,能吃下粗饭,敢不卫生,我们就一块骑旧车子去一般人不去的地方逛逛,吃地方小吃,看地方戏曲,参加婚丧嫁娶的活动,了解社会最基层的人事。这书和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寄走的。我等待着三毛的回音,等了二十天,我看到了报纸上的消息:三毛在两天前自杀身亡了。
三毛死了,死于自杀。她为什么自杀?是她完全理解了人生,是她完成了她活着要贡献的那一份艺术,是太孤独,还是别的原因,我无法了解。作为一个热爱着她的读者,我无限悲痛。我遗憾的是我们刚刚要结识,她竟死了,我们之间相识的缘分只能是在这一种神秘的境界中吗?
三毛死了,消息见报的当天下午,我收到了许多人给我的电话,第一句都是:“你知道吗,三毛死了!”接着就沉默不语,然后差不多要说:“她是你的一位知音,她死了……”这些人都是看到了《陕西日报》上的那篇文章而向我打电话的。以后的这些天,但凡见到熟人,都这么给我说三毛,似乎三毛真是我的什么亲戚关系而来安慰我。我真诚地感谢着这些热爱三毛的读者,我为他们来向我表达对三毛死的痛惜感到荣幸,但我,一个人静静地坐下来的时候就发呆,内心一片悲哀。我并没有见过三毛,几个晚上都似乎梦见到一个高高的披着长发的女人,醒来思忆着梦的境界,不禁就想到了那一幅《洛神图》古画。但有时硬是不相信三毛会死,或许一切都是讹传,说不定某一日三毛真的就再来到了西安。可是,可是,所有的报纸、广播都在报道三毛死了,在街上走,随时可听见有人在议论三毛的死,是的,她是真死了。我只好对着报纸上的消息思念这位天才的作家,默默地祝愿她的灵魂上天列入仙班。
三毛是死了,不死的是她的书,是她的魅力。她以她的作品和她的人生创造着一个强刺激的三毛,强刺激的三毛的自杀更丰富着一个使人永远不能忘记的作家。(文/贾平凹 ,《贾平凹作品中学生读本》,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
来源:新华网、人民网、凤凰网、腾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