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不混圈子,只想做自己
李宇春新专辑《野蛮生长》封面
对“玉米”来说,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李宇春让他们喜爱、跟随至今。经济实力雄厚,忠诚度极高,普遍素质亦较高的“玉米”罕见地不关心偶像的私生活,与偶像之间不远不近、不离不弃的相处更像君子之交。
对李宇春身边的工作人员来说,“她只是个双鱼座姑娘,人很简单,对于‘民选’、意见领袖、粉丝经济、网络暴力,她从来没想过那么多。”
离李宇春越近,眼中的她就越简单,甚至在她自己口中,简单到了“经常很幼稚”的地步。
但在“外人”眼中,那些从她出道至今被贴上的标签仍在,十一年了,仍有人嗤笑她的中性特质,捕风捉影她的绯闻。李宇春几乎从不回应这些中伤和揣测,只把精力都用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上,并以一己之力掀起潮流。她的“文艺三部曲”——《会跳舞的文艺青年》、《再不疯狂就老了》、《1987我不知会遇见你》很快就变成流行语;最新EP《野蛮生长》里的“云层肥厚/天地很宽/疯狂爱你/与你何关”(《存在感》)也即将成为下一句流行语。
近年来,李宇春身上的标签又新添“西方人爱的东方面孔”等数张。长身玉立、肤白如雪、削肩平胸、眼神坚定——李宇春成为西方设计师最爱的中国面孔之一。时尚场上的她从不怯场,风格统一且兼具雌雄同体的魅力;私服也几乎不会出错,不仅是流行指南,简直是华人时尚标杆。
然而即便在时尚界开始享有盛名,李宇春依然对“歌手”这个身份认得很牢。作为一个流行歌手,即便是“玉米”也很难把她的音乐捧到天上。但是在她孜孜不倦地制作的音乐里,至少有明确的态度和文艺情怀。就像新歌《那又怎样》里唱的,“你常说我唱的歌/太幼稚不够深刻/我只能回应沉默”。
就好比墙内开花墙外香,众人欣赏的是她墙内栽花的那股认真劲,以及随之散发出来的专注力量。李宇春未必自知,但这股劲才是她在这个浮躁时代的价值。
还有一处,是她内向而持续的成长过程。过了而立的李宇春仍处在认识自己的过程中。从寡言少语几乎不用社交媒介(除了Instagram上偶尔发几张照片),到最近正在思考的“是否不应该再这样独善其身,到了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宇春的“努力做自己”固然是她保持魅力的最佳方法,她却不会刻意保持,而是在不断地思考中酝酿下一个重要决定。
那么,这位“关心社会到会愤怒”的文艺青年,一旦想好说什么、怎么说,是否又会是一个新的天地?
专访李宇春,我们聊了九个话题。“欲望比较少”,“只关注五个App/公众号”,“还在了解自己不了解的部分自己”,“在思考现在是否要说些什么”,“不要穿高跟鞋不想扮梦露”……笃定、自足、仍在成长,那个在歌里把自己跟成人世界区隔开的李宇春,似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仍将处于这种状态。
“我仍葆有无所畏惧的自己”
东方早报:反流行、反从众、反庸俗,出道至今你一再地表明自己“不顾别人眼光做自己”的意愿,为何会在现在再做一个非常集中的表达?这样重复的表达会让这股劲被消磨掉吗?
李宇春:我琢磨这个主题近两年了。入行最初的三四年,我觉得很多东西都做得不彻底,比如一张专辑出一两首打概念的歌,其余的都马马虎虎。我想做到极致,有了一个眉目就做到过瘾。
第一部分《野》表达了初生的、没有经历过太多、无所畏惧的东西。我觉得自己仍葆有这个阶段的东西。
东方早报:你觉得什么叫野蛮生长?
李宇春:最初觉得应该是旺盛地打破原有东西的力量,后来觉得应该是一种安静的姿态,它没有一个需要符合的标准,就是做自己。
东方早报:《野蛮生长》、《存在感》、《开放》似乎都是命题作文。你对三位词人提了哪些要求吗?
李宇春:没有特定的要求,只是给他们看了企划内容。结果发现每个人的角度都很不一样,合起来却很丰富,所以就有了这张遵循传统专辑概念又分四张EP推出的新专辑。
东方早报:你喜欢舞曲、Prince,也喜欢宋冬野。是否在你看来,流行音乐就是多变和时髦的呢?
李宇春:我对流行音乐的理解随时间在变化。小时候觉得港台音乐就是流行音乐,长大听了欧美音乐觉得自己就是井底之蛙。我去了不少国外的音乐节,也会去Beatles在利物浦的酒馆看看,听EDM(电子舞曲)。我不觉得流行就是时髦和多变,但它需要是新的,对我有听觉上的刺激。
东方早报:你有一个相对封闭和高度忠实的粉丝群。你和粉丝的关系有多密切?
李宇春:我们的关系很复杂。除了歌手和粉丝的关系,我们也见证了彼此的成长,还会有亲密的调侃。但是我很少用社交媒介,所以很少有个体对个体的交流。
东方早报:有了这个数量和行动力巨大的粉丝群,是不是就意味着你可以不用讨好任何人,因为你无论做什么他们都会认同并且埋单。
李宇春:没想过那么多。不管有没有这些粉丝,我本来就不想讨好市场。我有自己对音乐性和艺术形态的追求。
东方早报:为坚持原则付出过的最昂贵的代价是什么?
李宇春:拒绝的东西比较多,因为拒绝比选择难。有很多东西在你面前,很多是诱惑的时候,勇敢地说不,这个决定不太容易。
东方早报:娱乐圈、时尚圈很复杂,光凭一股勇就可以说“不”吗?
李宇春:欲望不强,这样才可以。
东方早报:新EP里你写的《那又怎样》好像一个宣言,关于幼稚和成人世界。你觉得自己仍未进入成人世界,需要和很多规则对抗吗?
李宇春:大家觉得我做决定时很理智,但我经常很幼稚,在生活或思想上。
东方早报:你觉得自己很好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了吗?
李宇春:2009年以前我是封闭的,只和很少的几个人打交道。后来拍《十月围城》我必须进入剧组和别人打交道,改变很多。我至今还是不混圈子,但是多少交到了一点朋友。
东方早报: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区隔成人和孩子之间的界线对你来说在哪里?
李宇春:随着内心的逐渐开放吧,并没有明确的一条线。
东方早报:时尚感是天生的,还是后天习得的?
李宇春:我本来觉得参加时尚活动怪怪的,但是后来发现高提耶先生对时装的偏执和热情,被他的精神打动,之后有机会了解了这些衣服的创作缘由,开始发现这个世界艺术的一面,到后来甚至会录下秀场的音乐。我爱看秀场的种种细节。
东方早报:秀场是号称最功利的名利场,处理里面的人际关系难吗?
李宇春:我觉得不难,直接说出我的喜好就好了,比如我不要穿高跟鞋,不想扮梦露,只想做自己。
东方早报:在秀场会紧张吗?
李宇春:不紧张,做观众最幸福,看秀等于是看别人的演唱会。
东方早报:你一直有叛逆的姿态,但是和真正的完全抵抗主流的叛逆又是不一样的,对你来说叛逆就只是做自己吗?你羡慕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年轻人的那种彻底又可能盲目的叛逆吗?
李宇春:我的家庭太幸福了,父母两个摩羯夹着我一个双鱼。我不会离经叛道,保持独立思考能力,坚持做自己对我来说就可以了。
东方早报:也就是说独善其身就可以了。想过更多地发声吗?
李宇春:最近正在思考这个事情,但还没想好说什么,怎样说。
东方早报:你关心社会吗?关心到什么程度?
李宇春:关心到会愤怒的状态吧。我是一个被动型的人。但是年初的颁奖典礼事件(今年的QQ音乐巅峰盛典上李宇春在录播的VCR中成了“最具影响力男歌手”)让我第一次被推到了Leader的位置。当时我很激动,平时不太会说话的人一口气说了好多。之后我就在思考,是否随着自己阅历的积累应该再做些什么。
东方早报:你是念旧的人吗?能够很容易地拥抱新事物吗?
李宇春:是的,旧物经常会留着,最近还翻出十年前第一次演唱会穿的衣服。老友们联系得少但也都在。但我也爱新事物,比如“网红”就很有趣。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语言体系。
东方早报:你平时接受海量信息吗?还是有所过滤?
李宇春:会简单刷朋友圈,但不发,也没有微博,所以身边并没有海量信息的焦虑。
东方早报:最爱的App/公众号是什么?
李宇春:我只关注五个——北京交警、虎嗅、公路商店、澎湃新闻、X分子。
东方早报:你觉得自己的内心常常是平静的,还是比较焦虑的?
李宇春:平静。焦虑的是我的同事们,因为我只关注五个App/公众号啊。
东方早报:你希望被别人了解吗?你觉得即使对于最了解你的粉丝/朋友/同事来说,你被了解了几分?
李宇春:我被了解了我自己了解的一部分,还有很多部分我自己都不了解。
我很喜欢看展,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个新的了解自己的方式——当你看到很多作品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有不同的喜好,但是渐渐就会出现一个体系,这个体系会越来越明朗,比如我不喜欢晦涩的东西。
印象很深的是第一次在泰德画廊看到马琳·杜马斯的作品。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她是谁,是死了还是还活着,但是看了海报就决定去看,之后也会查资料。还有McQueen的展,看完之后觉得是时装类最棒的,看完之后想流泪。
东方早报:做一场演唱会最难的地方在哪里?
李宇春:策划。因为现在不像从前选好歌分几个部分就可以,需要一个完整的概念。
东方早报:策划都是你主导吗?
李宇春:巡演需要一个团队,“WHY ME”只能是我自己。
东方早报:你的舞台表现很早就独树一帜,有启蒙的模仿者吗?
李宇春:没有。但是我的确不太喜欢录音室,更喜欢现场。我是个不擅表达的人,但是在现场我可以说我想说的话。那些性感的、悲伤的、大胆的表现,都是音乐给我的能量。这个能量并非是我自己的。
东方早报:每次唱完是用尽全力了吗?会不会有一段时间的空虚低落期?
李宇春:用尽全力,但是我会一遍一遍地回想舞台上的细节,经常就是一晚上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