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人茶话】邢祖文的学识与人格

《中国电影发展史》书影

《治史有凭勤勉厚德——邢祖文学识与人格研究》

赵卫防著

中国电影出版社出版

■马国平

邢祖文这个名字，普通读者可能不太熟悉。说起《中国电影发展史》这部电影史学著作，知道的人也许会多一些。由程季华主编，程季华、李少白、邢祖文编著的这部电影史著，中国电影出版社1963年2月第一版，1980年8月第二版，以后又有多种版次问世。作为中国电影发展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几十年来得到业内同行和读书界的景仰和公允评价。

很长一段时间里，关于《中国电影发展史》的作者之纷争存有各种说法。近年来，随着编著者相继离世，对该书的价值和编著者的作用出现新的评价。

有论者言：“《中国电影发展史》之所以具有不可超越性，其史料价值是重要原因。祖文老师使用大量资料，看似没有观点，其实运用资料也是要有观点的。……其政治观、艺术观乃至史学观可能都过时了，但它保留了中国电影史上最宝贵的资料。”

作为当事人的李少白先生，在缅怀邢祖文的回忆文章中写道：“《中国电影发展史》第一、二卷总共八章，除第七章由我执笔初稿，祖文补写外，其余的七章全是由祖文执笔初稿的，我只是做了补写的工作。由此，人们不难推知，邢祖文同志在电影史撰写中工作量的繁重、贡献的重大了。”

回头来看，这部《中国电影发展史》确实是以庞大丰富的电影史资料为基础的，而且，以后的电影史著无不来自于前者的资料。我们终于越来越感觉到，邢祖文在《中国电影发展史》编撰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是中国电影史资料方面收集、整理以及研究的第一人，可以说，邢祖文的名字与《中国电影发展史》相得益彰。

赵卫防在其主编的《治学有凭，勤勉厚德——邢祖文学识与人格研究》中，为读者呈现了邢祖文的学识与人格，这也是一个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剪影。该书以“口述历史”、“评论与缅怀”、“邢祖文作品选编”及“生平”等四个部分展现了邢祖文的多个“面容”。通过这些“面容”，我们触摸到邢祖文的心灵，由此叹服他的人格魅力。

邢祖文被称为电影史料的“活字典”，在电影圈内享有盛名。有个例子颇能说明问题，有人编撰《中国左翼电影运动》一书，把编写计划送呈夏衍审看。夏衍看完后说，影片目录不行，“请邢祖文同志重新提出片目。”

邢祖文完全是因为喜欢电影才成为电影史学家的，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自学成才”。他于1922年出生在上海，十里洋场给了他观看、欣赏外国电影的机会。他在青少年时期开始采集资料，如电影说明书、报刊中相关电影资料的简报，并且在报刊上广泛发表中外电影介绍和影评文章。据粗略估计，1946年至1950年间，邢祖文在《报》“文化街”等副刊发表专栏文章多达二百余篇，有时一个月就达十余篇。他还于1951年出版了二十五万字的《好莱坞电影帝国》。可见当年邢祖文是一位活跃并成名于沪上的电影评论专家，而他依据的，正是平日里广收博览的一条消息、一张说明书、一份资料。

傅斯年有言，“史学即史料学。”这一观点表明了中国传统的历史学者对于史料研究的重视。邢祖文由外国电影进入中国电影，从中国现代电影回溯中国早期电影，集“博通”、“专精”于一身，他通过编撰《中国电影发展史》，凤凰涅槃般奠定他的中国电影史学家地位。然而，邢祖文并没有止步于此。新时期后，他先后担任《中国电影大辞典》《中国大百科全书》电影卷、《中国电影编年纪事》等重要电影著作的副主编，发挥了重要的核心作用。他担任十多年《中国电影年鉴》责任编辑，同时编撰出版了多部中外电影图书。在1996年出版的《中国影片大典》前言中，邢祖文又以他深厚的学识，首次提出建立中国电影史料学，目前所见各种电影史学著作都印证了他的学说创见。对于这样一位博学的重量级电影史学家，出版纪念他的著作，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也有留传下去的价值。

通读《治史有凭，勤勉厚德——邢祖文学识与人格研究》可以发现，邢祖文的生活圈子很小，收录该书的文章作者除了他的女儿，其他人都是他共事过的同事和学生。其实，邢祖文还是有一些电影圈外的朋友，如上海老作家徐开垒。他们相识于上世纪四十年代，一起为《报》撰文写作，几十年来京沪互访信件往来一直到他们的暮年。新时期后，邢祖文仍然以“伯奋”的笔名在徐开垒主编的“笔会”副刊发表影评文章。记得徐开垒曾经说过，邢祖文懂五六国文字，是“专家中的专家”。

邢祖文没有出过国，没有到处游历讲学，不善于在公众场合说话，甚至带研究生也要与别人合作一起完成。这与他性格柔弱、低调做人有一定关系。在他女儿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特别老实本分的人，从来不去跟别人争什么名分，没有任何功利性，把名声看得很淡。不过，熟悉邢祖文的人记住了他的善良和安贫乐道，记住了他无私的助人为乐，记住了他在电影史学界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奉献。

奉献精神与使命感，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天性所在。在这样的群体中，确实存在这样一些人，他们默默埋首于工作，将一生奉献给所追求的事业，逝世之后，会引起一阵嗟叹，然后慢慢淡化于历史长河之中。邢祖文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用一生的努力，成就了一名出色的电影史学家。

赵卫防主编的这本邢祖文纪念集，起因是他在2014年9月参加第二十三届中国金鸡百花电影节时，看到程季华先生荣获百花奖终身成就奖。这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邢祖文先生，心有戚戚，于是组织自己的学生采访、收集、著录，以张扬老师的学识与人格。这本书得以出版，邢祖文先生若天国有知，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