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想变“大” 虽然还是有点“小”

“小清新”想变“大” 虽然还是有点“小”

◎淹然

关键词：电影《你的名字》

关于新海诚《你的名字》的最大新闻，是他凭此片成为日本第二位票房过百亿的动画导演，第一位当然是大神宫崎骏。相比宫崎骏，新海诚显然小众得多。但这次因为有了东宝公司的护航，无论排片数量还是行销力度，都远胜新海诚以往，这是《你的名字》跃为现象级的一个重要原因。

当然，《你的名字》的与众不同，不止于此。素来以轻盈的小清新闻名的新海诚，在这部新作中使出了更沉更重的力道，似乎有了走向历史纵深的努力与愿望。

风景化与叙事

新海诚的作品，往往缠绕着一股浓烈的情绪，因为他喜欢黏附大段大段的独白。这种做法，当然是在为主题效劳，从《秒速五厘米》到《言叶之庭》，新海诚拍的其实都是爱情题材。但新海诚对叙事结构的把控，很多时候是失当的，《云的彼端，约定之所》就是一个例子，他无法用精准的结构，去捕捉一段随时光而延宕的情感。相反，最有名的《秒速五厘米》被切分为三段式，《星之声》诠释了什么叫因短小而精悍。

到了《你的名字》，人们对新海诚讲故事的能力，给予了大面积好评。事实上，《你的名字》依然可以被拆解成两部分，上篇是一个互换身体的故事，下篇是一个穿越的故事。看上去，这似乎是个聪明而讨巧的做法。一方面，提供了更高的戏剧密度，就像一口气塞了一部《父女七日变》和一部《穿越时空的少女》，相应的，独白的篇幅也就被适量削减了，正如导演自己的期望，要做出一部更富娱乐性的作品；另一方面，两个部分之间的结构节点，让新海诚在面对长片时有了抓手，不至于像《云的彼端，约定之所》那样，过分沉浸于情绪释放而流于拖沓。

当然，提及新海诚的叙事特点，绝不会少了他对风景的迷恋。新海诚几乎是“固执”地将现实中的风景一成不变地在电影中复刻，不过，既然称之为叙事特点，那么，出现在新海诚镜头中的风景，就不会是单纯的“景片”，而是人物内心的外化。这种处理，是不是让人想到小津安二郎对空镜的偏爱呢？深远的天空，拥挤而清冷的车站，新海诚依旧在《你的名字》中热烈地引用着这些风景。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还有两位日本动画人，也和新海诚一样，怀着对日常景物不变的爱——那就是喜欢追风的宫崎骏，喜欢看云的细田守。如果非要比较，新海诚对风景的刻画，远比那两位的执念来得更深。

世界系与时间

世界系，是外界贴给新海诚的标签。什么叫世界系呢？就是将主人公的遭际与世界危机这些宏大事件直接捆绑起来，中间却少了对社会的描述。回头看新海诚的作品，除了贯穿始终的爱情，《星之声》中，激烈的外部事件是追击外星人，《云的彼端，约定之所》中，是摧毁神秘之塔，而《你的名字》中，是彗星撞地球——这些都很符合世界系的概念，但新海诚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自觉要去创作“世界系”。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所谓“缺乏社会描述”，恰恰反映了日本当代的社会性。

这是新海诚的洞见。或许可以换个角度看，新海诚描写的爱情，不都是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么？这样的爱情，天然地有着与“世界系”的家族相似性，那就是恋人等于整个世界。而且，新海诚反复塑造的爱情，都是可以被冻结的爱情，不因世事变迁而有一点折损。

这很像柏拉图透过《会饮》告诉我们的那个传说，人原先是一个球体，触怒了神才被劈成了两半，人一生的愿望就是为了找到另一半。从《秒速五厘米》到《你的名字》，新海诚一直心心念念于这样一个场景——时隔多年，不经意重逢的恋人，心底藏着的那团火一下就能被点燃。这就是新海诚作品体现的“社会性”吧，人们拼命想逃离现实的“社会现实”，太多的人不曾经历或错过了此生挚爱。

然而，在《你的名字》中，新海诚又是如何让那对恋人在影片中段再次相遇的呢？答案是——结。这是女主角身处的小镇依旧在延续的一项古老传统，包括编织绳结，向神明奉献口嚼酒，电影告诉我们，人与人的连接是结，时间的流动也是结。那么，传统又是什么？传统，就是时间。新海诚这次罕见地回看“过去”，当下与往昔，现实与记忆，得到了接驳。而在以往，新海诚要么说的是爱情克服了距离，要么说的是爱情克服了时间。这一次，爱情在时间之流中重生。

在那部《言叶之庭》中，新海诚其实已做出了类似的初次尝试，那就是引入古老的职人作风。如此一来，新海诚的作品慢慢有了厚重感，朝着历史纵深进行开掘，但这到底是新海诚的自觉还是无意呢？真不好说。不过，当新海诚的名字与宫崎骏的名字开始经常性被摆在一起时，新海诚的小清新美学也是时候展露某种蜕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