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美学竟然是洛可可的正确打开方式
看到洛可可会想到什么?粉色小蕾丝、蓬蓬绸缎裙、繁复小雕花,画面有点不可描述……然而,这些小情调、小浪漫跟wuli天朝实际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太阳王”路易十四(1661—1715)时代的结束对法国的艺术和文化产生了巨大影响。路易十五时期(1715—1774),以宫廷为中心的法国古典文化让位于以贵族为主导的更加散漫优雅的文化,这种随意轻松的风格被称为“洛可可”。
“洛可可”原意为装饰花园的精巧小石子和贝壳,后来指18世纪欧洲流行的一种轻盈、精巧并富有装饰性的艺术风格,通过自由的构图、灵动的线条、精致的色彩来描绘贵族无忧无虑的生活。
凡尔赛宫中的瓷器
在18世纪的法国,有一种时尚叫中国。大航海时代西方发现了中国,自路易十四于1685年派首批耶稣会士赴华开始拉开了中法交流的历史序幕,17、18世纪号称欧洲三大汉学著作的《中国帝国志》、《域外耶稣会士之有趣而有意地通讯集》、《北京耶稣会士杂记》相继在巴黎问世,由此,中法之间不仅进行着物质方面的交流,更有了文化层面上的互通。
启蒙思想家对中国文化的研究与推崇,也促使法国宫廷与社会对中国艺术、对异国情调产生了浓厚兴趣,洛可可时代与“中国风”的盛行随之而来。
去找那种瓷器吧,
它那美丽在吸引我,
在引诱我。
它来自一个新的世界,
我们不可能看到更美的东西了,
它是多么迷人,
多么精美!
它是中国的产品。
这是一位18世纪初法国诗人写的小诗,非常露骨地表达着对中国瓷器的喜爱。那时的王公贵族甚至有专门的瓷器陈列室,仿照中国设一间专门用中国茶具喝茶的小屋子,否则都不好意思邀请别人来自己家。
客厅里没几件中国瓷器,是非常没有面子的事情。
蓬帕杜夫人,一个不简单的路易十五情妇,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主导了路易十五时期的流行风尚。出于对中国瓷器的热爱购买了法国的塞夫勒窑,其中产出的蔷薇色被称为“蔷薇蓬帕杜”。
布歇《蓬帕杜夫人像》
塞夫勒窑“蔷薇蓬帕杜”色瓶
作为最能体现18世纪法国宫廷生活之优雅与轻浮的画家弗郎索瓦·布歇,与蓬帕杜夫人的审美趣味巧妙的一致。一举成为她的素描和版画教师,并为其绘制多幅肖像,出任法国美术学院院长,走上人生巅峰,与蓬帕杜夫人一起领导了那个时代的潮流。
弗郎索瓦·布歇 《自画像》
《化妆》这幅风俗画是瑞典驻巴黎大使特森伯爵向布歇订购的,描绘了贵族小姐梳妆打扮的场景。且不说漂亮的姑娘,更为吸引人的是背景中赫然立着的中式屏风,上面画有中国传统的折枝花鸟,在右侧少女的胳膊下面,红色的盒子是中国的漆盒,旁边露出一个小瓷瓶的上半部分。
布歇《化妆》
坐着的小姐左侧矮桌上放有一套中国茶具,画面左侧的壁炉上,摆放着一个洛可可镀金手柄的花瓶状水罐,前面还放有一只瓷鸟。壁炉前方立着一个矮屏风,上面所绘依然为中式花鸟图样,地上扔有一柄中国的团扇。 如此多的中国元素无不体现着法国人对中国风的热捧。
在《早餐》中同样有很多的中国元素,画面灵活的S形构图带着中国瓷瓶一般的律动美感,小细节中透露出中国风的无处不在。
布歇《早餐》
比如,画面中央的中国茶具,而放茶具的桌子很像是中国的漆器。背景里镜子左侧的小柜子里放有一尊弥勒佛的瓷像,右侧放着一只小瓷瓶,下方柜面绘有中国人物画。画面的左侧,矮柜上摆放的依然是洛洛可可镀金手柄的花瓶状水罐,青花瓷纹样与桌子上繁复的花草纹样颇为相映。
1742年,布歇在一次沙龙上展出了四幅极具中国风情的作品,受到极大的欢迎并引起抢购热潮,以此为蓝本的挂毯也风靡一时。 他未曾到过中国,对中国的描绘主要是出于想象、传闻以及瓷器上的花样。
布歇《中国皇帝上朝》
在《中国皇帝上朝》中,且不说皇帝的衣着打扮滑稽可笑,人物仿佛是中国瓷瓶上的瓷娃娃们,堆砌着他所知道的中国器物,像是一次欧洲贵族进行的大型Cosplay。
《中国捕鱼风光》、《中国花园》、《中国舞蹈》同样存在这些问题,有的人物比例都是不正确的,瓷器、团扇等中国物品随意放置在画中,人物的打扮衣着也并非完全符实。
布歇《中国捕鱼风光》
除去中国因素,整体画面远不如他的其他画作精美,可是却受到如此追捧。这也反映出当时法国人对中国风的态度,中国风只是一种潮流,这些贵族男女唯恐被潮流落下而盲目追逐,他们对中国物品的喜爱也是根据罕见度来决定,恐怕是猎奇心理远远大于真正的喜爱。
布歇《中国花园》
布歇《中国舞蹈》
缺少中国花瓶的房子不能称为一流的房子
英国画家威廉·荷加斯通过《美的分析》证明“蛇形线是最美的线条”,将波状线称为“美的线条”。洛可可的装饰纹样简直是对这一观点的彻底实践。
威廉·荷加斯《自画像》
在著名系列组画之《时髦婚姻》中,描绘了没落贵族的儿子与新兴资产阶级的女儿之间的婚姻,撇去画中花样偷情的小细节与讽刺意味,背景中壁炉上摆满了各种小瓷人、小瓷瓶,甚至还有两尊弥勒佛小像,桌子上摆有一套中国茶具。
荷加斯《时髦婚姻》
画中大厅的壁纸纹路颇似瓷器中缠枝纹,瓷瓶的曲线、桌子腿的弧线、凳子脚的C形弧线、吊灯的弯曲、繁复的画框装饰……各种曲线无处不在,不仅在传达着荷加斯所追求的美的线条,同时也 完美印证了法国社会对中国瓷器狂热追求,如此数量庞大的摆放更是地位与财富的彰显。
永乐青花缠枝纹天球瓶
主要描绘平民生活的让·巴蒂斯特·格勒兹与让·西梅翁·夏尔丹,画面内容适应大众趣味更为通俗易懂。
在格勒兹的《Helnwein Child》中,纵然是平民百姓的家庭。剥落了的壁炉上,仍然要放一个白底青花的中国花瓶,恍若“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那样静静地摆放在陶盆跟一个破口的铁盘子中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显得与这个家庭有些格格不入,愈发衬出中国瓷器美的遗世独立。
格勒兹《自画像》
格勒兹《Helnwein Child》
而夏尔丹的《餐前的祈祷》亦如此。左后方的桌子上摆放着中国青花瓷盘与青花瓷水瓶,夺目的凸显在简单朴素的房间陈设中。中国瓷器俨然成为室内陈设的潮流,无论上层社会亦或是下层人民,在繁忙的家务劳动中,擦到桌子时静静地欣赏一会儿中国瓷器,得以在繁重的罅隙中换得一些愉悦的享受。 足见欧洲人对瓷器美感与异国情调的追崇,成为洛可可室内装饰的一个重要特征。
夏尔丹《自画像》
夏尔丹《餐前的祈祷》
瓷器象征着洛可可时代特有的光彩
夏尔丹的静物画继承与发展了荷兰静物画的传统,绘画语言较于轻浮做作的洛可可风格显得真诚朴素,在当时受到广泛欢迎。甚至,喜爱洛可可风格的皇室贵族也收藏夏尔丹的画,他们认为在这些画里发现另一种不同于自己生活的“另类美”。
夏尔丹《静物》
在夏尔丹的静物画中,无不例外,我们可以发现频繁出镜的中国瓷器,对中国瓷器的迷恋与收藏使他们爱屋及乌的喜爱绘有中国瓷器的静物画 。纵然是画在与他们浮夸格调大不同的朴素静物画中的瓷器,他们也依然觉得很美。当然,艺术家放置在画中的每一个物品都不是多余的,这非常充足的说明了一个问题: 中国瓷器真的是火到没有朋友。
夏尔丹《静物》
在这些静物画中,中国瓷器的出现令这些画作格外的精致典雅,它们微妙的色调散发着柔润的光泽,令旁边的水晶杯黯然失色,细腻的笔触渲染出宁静的气氛,却洋溢着对生命对生活的热爱。
置身画中,擦拭着这些瓷瓶、瓷盘,手指触摸到它们光滑的瓶身、感受着微凉的温度、欣赏着清雅的色调,聆听着偶尔迸发出的清脆声音,真是“质韫珠光堪作鉴,纹镂花鸟具传神”,却又仿佛能听到火炉上咕嘟咕嘟的煮水声、空气里饭菜的香气、孩子的嬉闹声,多么美妙的生活。
夏尔丹《静物》
洛可可时期大量的风俗画亦或是静物画,都可以找到中国瓷器的身影,多数为茶具、咖啡杯、花瓶、瓷盘等。当然,面对中国人开挂一般的制瓷技艺,外国人也进行了一番煞费苦心的研究学艺。他们使用过千奇百怪的材料来进行制作,比如正常一些的贝壳、鱼肉、蛋壳、蛋白,不正常的如长期腐化的牛粪马便,当然都失败了。
夏尔丹《静物》
终于在16世纪末他们有了一些起色,17世纪荷兰人能够烧制出外表看似瓷器的陶器,18世纪患有“瓷器热”的德国皇帝奥古斯都,通过囚禁炼金师伯特格尔,终于成功烧制成白色透明小瓷片。18世纪末为了保护自己的制瓷业,向中国征收高额关税,在向中国学习中,欧洲也在创造性的发展中强大。1791年,停止了进口中国瓷器。
中国瓷器不仅仅丰富了欧洲人的生活用具,更为他们带去了中国的艺术与文化。瓷器上所描绘的中国画甚至影响了他们的风景画表达,虽然他们未能明白中国人的散点透视,但是中国山水画中的写意韵味影响了他们对自然山水的描绘,使之更加的梦幻、氤氲、浪漫,充满了风情。
布歇《蓬帕杜夫人像》
明代瓷碗
而中国瓷器的纹样诸如缠枝纹、卷草纹、云气纹、凤纹、云雷等,为洛可可时代的服饰带去了新的启发。布歇所绘的蓬帕杜夫人像中多次出现类似纹样,且配色与瓷器也非常相似,衣服的版型也与瓷瓶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窄腰大下摆如同细颈瓶一般,而蓬帕杜夫人又站着时尚链的最高层,可想而知法国社会的风靡。
外销瓷中风景
三百多年的岁月走过,中国外销瓷所联系的中外交流依然脉搏未停,至今仍有无数的外国人沉浸在制作瓷器中,曾有一位叫约翰·盖伊的诗人写到:
瓷器,就是点亮她灵魂的热情
一尊杯 ,一个盘
一片碟,一只碗
就能使她心中充满希冀
就能点燃她的欢欣
或者打碎她许久的宁静
他们在china的世界里,发现了有一个田园牧歌的所在,一个精致优雅的所在,一个开满鲜花洋溢欢乐的所在。
然而历史已经成为历史,我们不可沉湎其中,闪耀的过去亦将见证可以再次夺目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