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须善待这神奇的物种 ——对话IUCN亚洲象专家组成员张立
报:大象的祖先始于何时?迄今大象又有哪些种类? 亚洲象和非洲象有什么区别?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简称IUCN)亚洲象专家组成员张立:法国科学家前些年通过对摩洛哥的一具化石研究后发现,大象起源于恐龙灭绝之前。在恐龙灭绝后500万年,也就是迄今6000万年前,大象开始走向繁荣。最初,大象祖先的体重可能只有5公斤。在漫长的历史年代里,大象曾演化成400多种,但迄今只有象科1科、亚洲象和非洲象这两属,基因分析还表明非洲象又可细分为非洲草原象和非洲森林象这两种。
亚洲象和非洲象形态特征上也有明显的区别:亚洲象体型较非洲象小,其平均身高为2.5-2.7米,而非洲象为3米-3.5米;亚洲象平均体重3-5吨,而非洲象为5-7.5吨,最重为11.75吨;亚洲象象鼻的鼻突仅一个,而非洲象鼻突是两个;亚洲象约有30%的公象不长象牙,母象的门牙不露出口腔外,而非洲象不论雌雄都有出露于口腔的象牙。从脾性上说,非洲象性格暴烈,从无被人驯养的记录。
报:亚洲象在我国的历史分布有哪些变化,这些变化说明了什么?
张立:考古发掘证实,在距今7000多年前,亚洲象就广泛分布于中国。距今3000多年前,我国北方仍有亚洲象的踪迹。从周朝初开始,亚洲象由黄河流域南迁;春秋时期,亚洲象生存活动的最北区域是淮河流域;到唐朝时,大象已经不过长江;到南宋时,它已经退居广东、广西及云南、贵州一线,目前仅存于云南南部。亚洲象分布的总趋势是逐渐南移,如再往南移就要出境了。
报:北师大亚洲象保护中心曾对云南境内的亚洲象生存状态进行了多年的调查研究,请介绍下你们的发现。
张立:我们是2014年做的这项调查,通过卫星遥感技术发现,从1975年到2014年的40年间,大象适宜栖息地的面积减少了40%-50%,将近减少了近5000平方公里。其中,森林面积减少了4000多平方公里,而当地橡胶种植面积增加了近4700平方公里,茶树种植面积增加了5000多平方公里,这其中当然也有当地人口增加、经济发展等无可避免的因素。据我们对野象种群的个体识别和统计,2014年的野象数为250头左右。以目前的栖息地承载量来说,象群数还并未突破最大承载量,但由于过去几十年来原始生境的逐渐丧失、生境斑块的减小、生境斑块之间孤立度的增加,给象群之间的基因流动和繁育造成了困难。比如,在普洱地区有个5头母象的象群,已经十多年没有繁殖后代了。由此可见,当地政府近年来着手推进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廊道建设意义确实非常重大。
报:无论在亚洲还是非洲,犯罪分子多为盗取象牙而猎杀野象。而无象牙的公象正越来越多地被发现,这是为什么?
张立:从广义上说,象牙应该包括大象所有的牙齿,就是门齿和臼齿。门齿就是人们通常说的象牙,网上有人说大象一生要换五六次象牙,这是不准确的,大象的门齿一生不会脱落,主要用于争夺配偶时打斗、在丛林里开路和采掘食物时所用。而大象咀嚼食物的臼齿在大象的一生中会换6次,最后一排臼齿大约在其40岁后长齐。动物学研究证明,食草动物的寿命不能超过其牙齿的使用年限。大象的长寿也得益于它臼齿的独特的生长方式。值得关注的是,我们发现,亚洲象中不长门齿的公象多了起来,这是不正常的。按理说,公象的象牙越大,在争夺配偶的打斗中越容易得到母象的青睐,将此基因遗传下去的机会也就更多。而由于盗猎者以获取象牙为目的,以致于一些无象牙的公象反而逃过了盗猎者的枪口,并得以将无象牙这一变异基因代代相传,这正是盗猎行为改变了物种的自然选择,无疑对亚洲象的生存带来了威胁。
报:最近有网友爆料,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在驯象的过程中,对野象施以种种暴力,您如何看待这种为商业目的而进行的驯象行为?
张立:首先要厘清一个基本概念。有人把大象分为“野象”和“家象”,我不认同“家象”这个概念。世界上只有野象,以及被人捕获后圈养、驯养的大象。东南亚有些国家驯化野象的过程,对大象来说是非常残酷的。驯象时,驯象师用带铁钩的“象钩”击打大象耳后敏感部位,大象因痛苦而不得不服从人的指令。这痛苦对大象的记忆非常深刻,东南亚曾有多起报道:在大象长成几十年后,将驯象师踩死。我曾看到驯象师让大象站在独木桩上,这对大象本身是非常危险的行为,绝不可能是大象愿意做的动作。可见这种所谓“驯象”,表现的既不是大象在自然环境下的正常状态,也不是人象之间和谐相处的正常关系,与现代生态文明的理念更是背道而驰。我希望观赏的是野象在大自然环境中的自然之美、神奇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