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品经典,导读“冰山下的四分之三”
《12堂文学阅读课》集结名作家对经典著作的解读。
格非《文学的邀约》。格非将文学视为向读者的邀约、召唤和暗示。
马原《细读经典》。马原不劝人写小说,但一直劝人读,因为读比写容易,而且同样受益。(均出版方供图)
■本报记者 许旸
小说家如何读小说? 最近出版的《12堂文学阅读课》,集结了王蒙、王安忆、苏童等作家对《红楼梦》《悲惨世界》《包法利夫人》的解读。无独有偶,作家毕飞宇《小说课》、格非《文学的邀约》、马原《细读经典》等一批图书无不借助作家视角打量脍炙人口的文学名篇,引发读者强烈好奇。
海明威说过,作品是冰山,只露出四分之一,还有四分之三在水里。纵览这些文学名家的阅读史,他们“把玩”的正是这“四分之三”。在出版人看来,有别于一般的理论阐述,优秀作家解读文学同行作品,往往聚焦创作经验,避免生硬术语,以极具代入感的语调传达小说魅力。这能帮助读者穿越叙事的迷宫,拨开文字的遮蔽,更好地领略文学之美。
不生搬硬套“文学原理”,读出文字背后的温度
《12堂文学阅读课》中,王蒙解读曹雪芹《红楼梦》时,并不执着于分析贾宝玉、林黛玉等人物形象,而是娓娓道来《红楼梦》问世后的各种争议,以及自己对不同角度的判断。
比如王国维曾认为,《红楼梦》 给人最大的教育就是思想的解脱。但王蒙持相反意见,他认为看完后既得到解脱,也变得更加执着。他写道:《红楼梦》 说,“好”便是“了”。但《红楼梦》本身有另一面,“好”便是“好”,“了”便是“了”。从逻辑上看,《好了歌》 并不能让人真正地“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但活着的时候,依旧是将相,活着就要建功立业。
同样,王安忆讲雨果《悲惨世界》时也不循“套路”———她并不介绍作家是什么人、雨果经历怎样,而是直接切入书如何打动她。“雨果就有那么一种本领,你觉得他写得那么多,可没有一处是平白写的,都有他的道理。”书中主人公冉·阿让抢了分币后,忽觉天崩地裂,灵魂爆发裂变。王安忆分析,这就是雨果和托尔斯泰完全不同的地方,托尔斯泰写人物的巨变要通过很多过程和情节来完成,而雨果的浪漫主义气质让他相信福至心灵,所以雨果不怕正面直接地去写这个变化。
今年上半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大家读大家”系列,首部正是毕飞宇《小说课》,累计售出近六万册,年内还将推出马原、苏童、张炜的小说鉴赏著作。丛书主编、南京大学教授丁帆说,业内希望换一种思维方法和言说方式,让作家走进作品的历史现场,以自身心灵的温度来触摸经典。
“掌握了正确阅读方法,每个人都是有慧根的读者”
经典怎么读,大有学问。马原就坦言,他不劝人写小说,但一直劝人读。“因为读比写要容易一些,而且同样受益,启智开窍。只要掌握了正确的阅读方法,每个人都是有慧根的读者。”
换句话说,如果只是粗浅地浮光掠影,经典的大门很难敞开,人们也就难以洞悉其中奥妙。格非提出过观点:写作固属不易,阅读又何曾轻松?“我们所面对的文本,实际上不过是一系列文字信息而已,它既在语法的层面上陈述事实,也在隐喻的意义上形成分岔和偏离;它既是作者情感、经验和遭遇的呈现,又是对这种经验超越的象征;既是限制,又是可能。既然文学作品的意义有待于读者的合作,我更倾向于将文学视为一种邀约,召唤和暗示,只有当读者欣然赴会,并从中发现作者意图和文本意图时,这种邀约才会成为一场宴席。”
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名家“庖丁解牛”名著,也是在帮助读者成功“赴宴”。以马原解读《永别了,武器》为例,他尤其侧重文本分析。比如,一向惜墨如金的作家海明威,描写亨利内心独白时,罕见地反反复复祈祷“亲爱的上天,求你,求求你,别让她死”,反复祈求神灵上苍。写了一段简直可形容为“啰嗦”的独白后,亨利进了凯瑟琳的病房,把护士都撵走,到了小说结尾,海明威却写得不能再简约:
“但是为赶了她们出去,关了门,灭了灯,她没有什么好处。那简直是在跟石像告别,过了一会儿,我走了出去,离开医院,冒雨走回旅馆。”小说就这样突然结束了。马原直言不讳地说,照通常的观念,真可说是潦草的结尾,但作家的“克制”让马原击节赞叹———“作家这么处理,仍然是利用人类的情感经验。亨利虽不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作家也不再多描述什么,然而每个认认真真将小说读完的人都会有情感的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这么一个简陋至极的结局,却在读者内心产生了巨大的美学冲击,令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