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人工智能时代，“好学生”定义将截然不同

■本报首席记者　樊丽萍

人工智能可能给未来教育带来的挑战，无疑是眼下最受关注的话题。在教育界，各种声音层出不穷。“越容易死记硬背的知识，今后越容易被机器替代，今天课堂上的知识学习已经跟不上形势的发展了？”“我们的授课模式甚至整个教育方式都面临变革，翻转课堂或许才是应对未来的方式。”……

最近一年来，上海中学原校长、上海星河湾双语学校校监、上海市基础教育国际课程比较研究所所长唐盛昌密切关注着教育界围绕人工智能的各种讨论。“听得越多，有时越感到一头雾水。”对身在学校的一线教师来说，比起各种观点、意见，大家更期待的是可操作的教育教学改革方案。

故此，唐盛昌最近做了一个有趣的教育实验。循着人工智能横扫围棋界、打败世界第一棋手这条线索，近日，上海星河湾双语学校里上演了一场特殊的人机对弈。区别于“阿尔法围棋”对战柯洁或李世石这种人机“一对一”的模式，根据此次赛场的全新游戏规则，对弈的双方被设计为人和人机一体。

很明显，这场人机对弈大赛的关节点不在于谁战胜了谁，而是整个下棋过程所呈现的一系列的“细节”，足已引发一线教育工作者的深思。

今天的课堂教育太追求确定性，忽略了“变数”

在围棋界被人工智能搞得天翻地覆、世界顶级棋手一一成为“阿尔法围棋”手下败将的当下，在上海星河湾双语学校，一场有趣的人机对弈比赛开始了。

学校大礼堂里，高二学生宋笑晗围棋五段，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沉稳冷静。与他对弈的则是两位初一学生，围棋一段的鲁冠瑾和围棋四段的宋培源。在“鲁宋”搭档的手边，摆着一个平板电脑———这就是他们的人工智能帮手。

据介绍，在整个对弈的过程中，人工智能会根据宋笑晗下的棋子，给出五个选项供“鲁宋”搭档参考。而现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这套系统是由本土一家高科技企业研发的，类似于“阿尔法围棋”，在学习人类棋谱后，它可以提供从低到高的基于不同围棋段位的多个选择。最有趣的是，比赛中，人工智能在给出五个参考选项时并不显示各自的赢率，需要由“鲁宋”搭档自己决策。当然，他们也可以放弃人工智能的五个选项，根据自己的意志下棋。

大屏幕上，白子和黑子间的角力开始了，场下的围棋爱好者们很快发现，借助人工智能的“神力”，段位相对低的“鲁宋”搭档很快占据了上风，优势明显。

在饶有兴趣观摩比赛的同时，唐盛昌说，人工智能在搅动围棋界的同时，实际上也给教育者带来了不少启示。“围棋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以“阿尔法围棋”为代表，人工智能通过算法不断的突破，做出一个更优的判断。值得教育界注意的是，它不是我们传统意义上的判断，而是基于概率的判断。”接下来，这位曾经的中学数学特级教师话锋一转，很自然地谈到了基础教育阶段的数学课。

毋庸多言，到目前为止，无论是数学教材还是平时授课，我们还在追求“确定性”。绝大多数时候，一道题目只有一个解，且答案是极端精准的。即便有时候老师已经意识到，学生今后面对的世界充满变数，解决问题时应该把变数考虑进去，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在教学过程中，更习惯于将“变数”固定，更习惯追求确定性，而非面对不确定性。

“从某种意义上说，今后的学生所面对的实际境况和挑战，正如围棋世界一样，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环境。”唐盛昌的看法是，至少在数学层面上，应该参考国外一些数学教材的做法，加强对概率论等相关领域的学习。他举例说，在人工智能出现前，计算机已经可以胜任复杂精准计算。在这样的背景下，要求学生也像机器一样训练，承担复杂计算的工作已经没有必要。所以国外一些学校开始引入“模糊数学”，教学生一种处理模糊性现象的数学理论和方法。

懂得驾驭人工智能做出正确决策，这才是未来教育的“重点”

随着对弈进程过半，局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鲁宋”搭档一不留神，走错了一步棋，导致前盘的优势几乎尽失，就连在现场讲解比赛的、多次获得女子围棋世界冠军的著名棋手芮乃伟也判断，此盘“胜负难定”。

包括芮乃伟在内，几乎所有的世界顶级棋手眼下都在关注、讨论着人工智能给围棋界带来的变数。“我们过去一直认为，电脑只是在一些诸如杀棋之类的局部下棋技巧上比较厉害，论整个视野、大局观，比不上人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经过进化的阿尔法Zero在大局观上居然比人类棋手厉害。”芮乃伟继而和参赛的棋手们分享了她的观赛心得，让她有所思的不是棋手的技巧，而是下棋者的思维模式。“人的下棋思路是有惯性的，多数情况下遵循着固定的思路，是线性的。而机器不然，每一步的决策都是基于赢面，由算法来决定。换言之，机器下棋的思路是不连贯的，并不遵循传统的线性思维。”

有意思的是，虽然出现了一次“重大失误”，“鲁宋”搭档的人工智能助手并没有放弃比赛。正如芮乃伟在讲解时所言，机器是没有情感的，它不会因此出现失误而懊恼，也不会情绪化，每一步都可以是基于现状，重新“思考”并作出最优决策。最终，招架不住人工智能的连续发力，围棋五段宋笑晗败下阵来。

无论是参赛棋手还是观摩的学生，赛后都不约而同谈及一点：尽管有人工智能扮演“神助攻”的角色，但对未来的人来说，懂得如何在人工智辅助下做出正确的决定，就显得愈发重要。

“今天的教育到底要教给学生什么？　从这场围棋实验来看，未来最优秀的学生，绝不是每门课程都学得好、门门考试拿高分的学生，而应该是在人机结合上实现得最好的学生。”

按照唐盛昌的看法，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好学生”的定义已经变了。而与此同时，教育界也需要冷静而具有前瞻性的思考。“或许，过去我们所认为的，那些被划为重点的知识点，今后显得不这么重要了。但与之相对，步入人工智能时代，曾经一些可能被我们忽略的，或不太引起我们关注的领域，会崛起为新的、学生必须掌握的技能或素养。”基于更多的教学观察和实验，淬炼出真正对适应未来社会有所帮助的知识和能力并在学校加以传授，教育界需要积极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