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资本存在,剩余价值理论、劳动二重论等基本理论就不会过时
顾教授给我们带来的马克思理论不是封闭的体系,是已完成部分与未完成部分的有机统一。
已完成的部分是马克思本人已经确定的,只要资本在这个世界上占主导地位或发挥作用,《资本论》的基本原理就绝对不会过时。我们只是在《资本论》的基础上进行进一步理论阐述,离开这个基础就不叫马克思主义。
顾教授刚刚讲了马克思所确立的几个基本范畴首先是剩余价值。我认为,剩余价值范畴当然包括资本,因为资本就是投入到生产中追求自身增值价值的剩余价值,是剩余价值的动态形式。
其次是“劳动二重性原理”。以农民种粮食为例,社会分工下的劳动必然生产两样东西,第一是粮食的使用价值。除此之外,还生产另外一样东西,即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而由此生产的社会关系必须以使用价值为载体。这是李嘉图等此前和同时代经济学家都没有看到的。劳动的二重性,从哲学上来说,不可能被推翻,因为人们的社会劳动必然要生产出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这种关系必须以使用价值为载体,才能成为现实的关系,否则是虚幻的关系。建立在劳动二重性、剩余价值基础上的马克思的已经完成的基本理论,也同样经受了历史的实践的检验,没有过时。
借贷资本和商业资本存在竞争关系
原则观点是马克思为未完成部分定下的理论基础,现在我们面临着更加丰富发达的现实。请教顾教授,怎么把马克思已经完成的部分,进一步扩张开来,道路应该怎么走?
顾海良:《资本论》完成部分的基本理论,一定要结合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发展的新的实际,实现理论上的发展、创新。比如,国际金融危机理论,马克思当年提出的经济危机理论,在危机的现象上,突出地表现为商品的生产过剩,是建立在对产业资本研究基础上的危机。而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在现象上更多地变现为信用危机、金融危机,在危机的程度上更加广泛,也更加严峻。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本质,马克思在《资本论》完成的理论重做了深刻地阐释,但是金融危机的现实,马克思尽管有过“信用经济”及其危机理论的论述,但毕竟是未完成的。这就涉及到《资本论》中完成和未完成的两个方面理论的结合问题,实质上也就是推进《资本论》理论的当代发展问题。
▲《资本论》三卷本
《资本论》第三卷中研究了不同的资本形式:从作为“资本一般”的产业资本,到商业资本、信贷资本、银行资本,再到农业资本。这时,“许多资本”的竞争问题,还不是马克思理论叙述的主题,马克思还是在剩余价值的“分割”中,探讨资本主义总过程的各种资本形式的。对资本的各种形式,马克思分为两类,一类叫做职能资本,是在生产领域、流通领域发生作用的资本,如产业资本、商业资本,因为它影响了商品生产和商品交换;还有一类叫做非职能资本。比如借贷资本,借贷资本者拥有货币资本,但并不参与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而是“借贷”给产业资本或商业资本使用,最后在职能资本的平均利润中分得部分利息。
举例来说,如果产业资本家获得100万借贷资本,在生产过程结束时获得20万剩余价值即平均利润。这时,产业资本家和借贷资本家之间如何分割这20万的平均利润?这要依据当时对资本的供给与需求关系的决定:在资本供给量较大时,借贷资本所得就会少一点;在资本供给紧张时,借贷资本所得就会多一点。显然,借贷资本所得的利息,在上面这个例子中,总是在大于零和小于20%之间波动。这就是借贷资本作非职能资本同产业资本、商业资本作为职能资本之间的竞争关系。
马克思在《资本论》论述经济危机时,主要是以产业资本为分析背景的,对借贷资本在经济危机中的作用没有充分展开。但马克思当时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借贷资本会集中于银行,银行成为借贷资本和职能资本的“中介”。如我前面所说的,这就是继资本一般、许多资本之后的“信用资本”的问题。
马克思预见到了“虚拟资本”在经济危机中的作用
马克思当时已预见到银行资本经营中出现虚拟资本的可能性和现实性。信用资本由银行经营,其他产业资本、商业资本与借贷资本的关系就有银行资本代理。一旦银行资本虚夸所拥有的借贷资本,通过发行银行券等等衍生工具,就成生了虚拟形态的资本,虚拟形态资本的过度膨胀,就可能导致经济危机中的金融危机。
▲2008年,从美国次贷危机引起的华尔街风暴,演变为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机
我们现在讲的发展实体经济,就是马克思所指的职能资本所从事的经济。这里的“实体”不是物质形态的实体,实体经济也不是专指生产有物质形态的产业,实体经济包括产业资本、商业资本等职能资本从事的都是实体经济,第一产业农业和第二产业工业,以及第三服务产业都是实体经济。在本质上,实体经济不是以物质形态和非物质形态来划分的,而是以生产过程和流通过程中的只能来划分的,是与“虚拟”相对应的。
当代虚拟资本如何引发金融危机?
银行“中介”作用怎么会引发金融危机呢?因为作为纯粹的借贷关系“中介”的银行,后来逐渐地从“服务”职能资本,转变为与职能资本融合,如实现企业和银行的结合,最后反过来还控制了职能资本,完全改变了“服务”的功能,变成控制和操纵职能资本,银行资本转变为完全的金融资本,凌驾于职能资本之上,甚至左右整个社会经济、政治、社会生活。金融资本可以通过膨胀虚拟资本,刺激消费,引发供给的无限制扩张,虚拟资本过度扩张达到一定程度时,整个国家的金融系统就此瘫痪,最后金融危机就爆发了。
当代金融危机的理论依据源于马克思的经济危机原理
马克思说的虚拟资本就是在信用经济发展中导致资本危机的重要原因之一,但马克思并未对这一理论作出展开论述,因为他所在的时代还没有现代意义的金融资本。马克思敏锐地发现了虚拟资本,并预测虚拟资本可能导致经济混乱,在达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发生经济危机。一战后,金融资本出现了;二战后,金融资本占据了统治地位。实体资本、职能资本听从非职能资本的指挥,非职能资本刺激消费者产生虚假需求,金融危机迟早要爆发。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关系中,银行资本作为借贷资本的代理者,深化了职能资本和非职能资本的矛盾,而银行资本变成金融资本、金融资本成为金融寡头,金融资本的虚拟资本脱离职能资本和实体经济,异化了银行资本的本来的职能,金融寡头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经济的占统治地位的资本,金融危机爆发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所以,要把马克思已经完成的理论,结合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关系的现实来分析国际垄断资本条件下的金融危机。现在世界上许多学者也认为,理解当代国际金融危机的重要理论根据就是马克思关于经济危机的基本原理。这也是为什么国际金融危机以后,马克思的《资本论》就热销了,因为大家看到,马克思真正解释了当代国际金融危机爆发的根本原因。但是,马克思无法完全预见当代资本主义新发展的现实,这就需要我们结合当代现实,来发展马克思的《资本论》。这也成为当代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发展的新的突破口,也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理论创新的新亮点。
▲受金融危机影响,马克思的《资本论》在德国重新畅销
生产力全球化是当今资本发展的必然趋势
鲁品越:用马克思已经完成的基本理论,可以更深刻地认识当代活生生的现实背后的历史潮流。最近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中国展开大规模的贸易战,而且在政治领域、军事领域也对中国根本利益的发动挑战。这就导致许多人认为当代世界主要矛盾或者基本矛盾是中美矛盾。按此思维,我们就会陷入“修昔底德陷阱”:新兴国家挑战守成国家,这无非会导致两种结果,一是作为“新兴国家”的中国自行崩溃,这就是所谓的“中国崩溃论”;二是中国将来会成为新的霸主,这就是所谓的“中国威胁论”。
而我们用《资本论》已经确立的观点看,就会得到更深刻的看法当今的全球化本来是扩张产生的,因为资本必然要生产剩余价值,新增的剩余价值必然要进行新的扩张性投资。资本扩张的目的并不是要发展生产力,而是追求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权力自身扩张。但是这必须通过投入到生产过程中来实现,因而其客观结果的确发展了生产力,使生产力社会化水平不断提高,这就必然导致生产力的全球化水平不断提高。当今时代,任何一个国家的生产力,都是全球化的生产力系统的一个组成部分,任何国家不可能“独善其身”。比如,生产高端芯片必须进行全球的资源配置:需要中国的稀土金属,需要日本的稀土金属再加工技术,然后还要德国、美国的芯片设计等等,全球各国的生产力相互补充,才能生产出最好的芯片,任何单独一个国家是不可能完成的。生产力全球化就是不可遏制的趋势,它的伟大力量来自各国人民对生存与发展的福祉的需求。
▲生产高端芯片必须进行全球的资源配置
霸权主义国际生产关系试图凌驾于全球化生产力之上
而凌驾在这种全球化的生产力之上的却是霸权主义的国际生产关系,以及相应的政治军事霸权。这是国际垄断资本推行的全球扩张的必然产物。这种霸权主义世界格局不能适应全球化生产力的发展,已经遭遇危机,这集中表现为五大断层线:
其一是经济领域导致国际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的“断层线”。
其二是全球环境上造成两极分化的生态“断层线”。霸权国家消费国际产业链生产的制造业产品,而把生产过程中的资源消耗和环境污染代价丢弃给发展中国家。由此制造了生态环境上的两极分化:发达国家的蓝天清水与发展中国家的雾霾污水相对峙。这一生态断层线,也为当代生态危机的总根源。
其三是政治军事领域制造国际安全“断层线”和国际紧张局势。
其四是文化领域制造价值冲突的“断层线”,成为文化冲突的总根源。以追求自身扩张和利润最大化为唯一目标的国际资本,必然利用一切硬实力与软实力来推行以“自由、平等、民主”为标榜的价值观,在我看来,它们只是资本的弱肉强食的自由竞争价值观的抽象形式,它将建立在不平等社会基础上的“自由竞争”上升为天然法则,以作为霸权主义世界格局的价值观基础。发达国家借此垄断国际话语权,为其干涉别国内政乃至发动战争的道义理由,目的是按照垄断资本意志建立各国政治经济制度。由此必然激起全球性民族、宗教与文化冲突,成为国际恐怖主义的滋生土壤。
其五,它产生霸权国家的内部各阶层的“断层线”,由此产生出“逆全球化”潮流。霸权国家通过国际产业链与金融链瓜分全球剩余价值,以支撑自身巨额军费开支与社会福利开支,但这本身又造成本国中低端工作岗位流出,工人失业加剧、福利赤字增长等一系列问题,导致其国内日益严峻的两极分化,而垄断资本则将其归罪于他国,由此产生“逆全球化”思潮漫延。这并不意味着发达国家从此退出全球化,而是只想利用全球化对它的好处,而不愿付出由此产生的任何代价。作为全球化的始作佣者、并且依赖全球化而生存和发展的霸权主义国家,自身产生了这种“逆全球化”思潮,这是霸权主义世界格局的自我否定,预示着它必将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当今主要矛盾:生产力的全球化和霸权主义国际格局
因此,当下国际社会基本矛盾不是“新兴国家”与“守成国家”争夺霸权的矛盾,而是世界人民追求自身福祉所推动的全球化的生产力与霸权主义国际关系格局之间的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根本出路是什么?是建立适合各国人民福祉的新型国际经济政治关系。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世界人民“共同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构想,这是马克思主义“已完成的理论”在当代实践基础上的伟大发展,是《资本论》的伟大续篇。它来自于各国人民追求自身福祉的伟大斗争,也来自于全球化生产力的伟大力量。
(整编:李念)
编辑:袁琭璐
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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