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特写对准了成伟通话后的一连串动作,从手机里取卡、剪卡,厕所里一冲了事。晦暗的电话引燃了本剧暗线:权商勾结以及此后的反腐。
如果说书望的出场,因为角色身份的特殊性、因为一通电话的密集线索,而自带张力,自带戏剧钩子。那么第二场书澈回忆里的书望,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由王志文演来,凭的是他对脸部肌肉的全员调控,是他微表情之丰富程度。
这段回忆对于书澈而言,绝对不堪回首,是他真正成熟前,从未迈过去的坎儿。那年,他刚拿到美国常春藤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赴美之前先在国内学车。某天,他开着父亲的公务车出门练手,一不留神,撞了人。眼见姑娘倒在血泊里,父亲的司机让书澈赶紧逃离现场,别跟任何人讲起事故……
且不说逃离现场的年轻人大错特错,单单看他回家后,父亲的“义正言辞”:
你不想让我的司机“顶包”?好,那么请问你自己是否能承受一个构成犯罪、失去留学资格,从此前途未卜的结果?
你认错就是认罪,但司机认个错只是民事赔偿。
承受关于这辆车的所有事故,这本就是司机工作的一部分,我会给他额外奖励。
至于那位受伤的姑娘,我会负责全部医药费,以及她父母提出的一切经济要求。
而你,无需知道那姑娘伤情如何,因为这于你毫无意义……
冷酷、利己、视人命如草芥——这一切,王志文的眼神来说话。
这般眼神,有着《天道》里丁元英的内敛,带着《手机》里严守一的世故,融着《黑冰》里郭小鹏的狠辣。书望这个人物,无疑是王志文最精于其道的内心派角色。照例,他又让人生出“本色出演”的疑惑——究竟角色就是王志文本人,抑或王志文本身就是这般肚里有乾坤?
书望教育儿子:常人犯错,损失的是自由和钱。但对于你,损失的还有名望,而名望,才是你的征途。
这里,王志文的眼皮、法令纹、喉结,都蕴着情绪。
最后,来看看什么叫作冠冕堂皇。
在美国的书澈想与青梅竹马的恋人缪盈结婚。而缪盈恰是成伟的女儿,他与前妻离异后,女儿跟母姓。书澈给父母打电话,告知自己将在近日与缪盈在美国注册成婚。却不想,电话那端的书望不仅一口回绝,还搬出了种种“人之常情”。
嗯,孩子远在海外,父母鞭长莫及。不仅交通违章涉嫌犯罪的事实对父母捂了个严实,就连结婚都没想提前跟父母吱一声。
参与权、决策权、知情权,官场上身居要职的书望,即便回家面对儿子,话里话外,亦是“官话”。
表面看,这是一次父亲的呐喊,是多年来对书澈“分分钟想要逃离父母羽翼”的一次累积式宣泄。
但实际上,他逐渐爆炸式的声调,与其说愤怒,不如看作还有深深的恐惧,恐惧儿子一旦与成伟之女联姻,自己与成伟的权钱交易便要昭然于天下。
对于观众,这一章节值得重放再重放。谁让王志文的台词功底,实在能堪“碾压”二字。
所谓“碾压”,反映在书望这个人物身上,便是明明包藏祸心,出口言词却不无道理。细究起来,亦是当今父母与成年儿女之间微妙的相处之道,亦是如今社会里某些“丛林法则”的回响。
书望对儿子说:“我很清楚,这些年你到了美国,每天都在想着一件事,就是怎么摆脱我,坚持你所谓的个性独立和自我实现。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你所做的,哪一件不是在帮你?我为你提供的种种便利,又有哪一件不是让你事半功倍?”
“我奋斗了大半辈子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你提供一个更高更宽的平台?你去看看,有多少你的同龄人,他们抱怨自己出身寒门,父母让他们输在了起跑线上。他们羡慕、嫉妒、恨,没有你这样一个起点,无大腿可抱。而你,一面享受着既得利益,一面反抗被操控,还高冷地跟我谈什么独立!”
“你独什么立呀!哪天你不需要家里负担学费、生活费,你再来跟我谈独立。一切不建立在经济独立基础上的所谓个性独立,都是扯淡!你现在跟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空中楼阁!”
这些话,本就不乏现实的镜像。加之说话的人是王志文,他给台词的加持,毫不夸张地说,支撑了他的半副戏魂。
他对于气息的把控、节奏的卡位,以及松弛、松弛、再松弛的嗓子,让他的台词表现力出色到可以让人无视画面只听声音便可入戏的境界。
比如这一句,“培养个人能力和接受父母扶持,这两者矛盾吗?不矛盾!”
矛盾吗与不矛盾之间,微妙的一秒停顿,为一整段宣泄提供了气口,也让观众在疾风骤雨里找到一瞬宁静,等待下一场暴雨将至。
父子俩在电话里不欢而散,书澈不等父亲念叨完,匆匆说了再见收了线。
王志文呢,一根手指戳出千言万语。
就这样,前十集里一直坐在这间房里、这张书桌前,与成伟通话用老古董手机,与儿子通话用私家座机。
其余的,全靠一名演员的“浑身解数”。
作者:王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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