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视点 | 美国驻土耳其大使馆遭枪击，两国紧张关系的症结究竟在哪

▲美国驻土耳其大使馆遭枪击后，玻璃窗上留下了弹痕。 |东方IC

近期，因美国对土耳其进行制裁和提高钢铝关税，导致土耳其货币里拉连续暴跌，由此外界开始担忧是否会引发系统性金融危机。同时，此事背后的美土关系危机也再次暴露无遗，并以一种更具戏剧性的方式爆发出来。

美土关系危机到了新临界点

引发美国对土耳其制裁的直接起因并不复杂，土耳其以涉嫌支持恐怖主义、参与2016年的未遂政变为由，将美籍牧师安德鲁·布伦森长期拘押。美国多次要求土方释放无果，总统特朗还亲自求情，但最终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并没有给面子。8月1日，美国财政部宣布将对土耳其内政部长和司法部长采取制裁措施，之后土耳其方面宣布将采取同等报复措施，里拉开启新一轮大跌；8月10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宣布将对土耳其的钢铝关税翻倍之后，里拉更是狂泻不止。

近年来，受到中东地区局势和土耳其国内政治变动的影响，土耳其与美国之间一直龃龉不断，两国在对库尔德人政策、“居伦运动”、土耳其与俄罗斯、伊朗的关系等问题上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美土关系日益疏远，两国外交危机不时爆发。美国总统特朗普上台以后，波折不断的美土关系一度显现出峰回路转的态势，埃尔多安对特朗普时代的美土关系曾表达了高度期待，但最终事实证明只是镜花水月。从库尔德问题上的政策冲突到引渡居伦的外交争执，从土俄走近和土伊合作，从扎拉布案件到“签证危机”，近年来的美土关系总是与矛盾、危机相伴随。此次围绕是否释放美国牧师布伦森产生的争端是美土关系危机的延续，而美国落井下石式的强硬制裁也反映了美土关系危机到了新的临界点。

美土关系中的三大矛盾

屡屡爆发的外交危机反映出美土两国之间难以调和的深层次矛盾和结构性冲突，具体来说主要来源于以下三个关键问题。

第一，由于国家利益与政策目标差异，美土两国在库尔德问题上的矛盾持续得不到解决。叙利亚内战导致库尔德人的崛起使土耳其感受到了切身威胁，遏制库尔德人势力成为土耳其地区政策的首要目标。但美国将库尔德人视为“反恐盟友”而给予大力支持，美土之间产生重大矛盾。土耳其多次明确谴责美国对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及其所属的“人民保卫部队”提供援助，要求美国改弦更张，划清界限。特朗普上台后对库尔德人的支持有增无减，特别是2018年1月美国宣布协助叙利亚库尔德人建立“边境安全部队”，导致土耳其愤而直接出兵阿夫林。也正是在库尔德问题的刺激下，土耳其与俄罗斯逐步走近，俄土伊三国在叙利亚问题上结成了“三方同盟”。

第二，土耳其未遂军事政变后，“美国支持论”的猜测以及引渡居伦问题的争执不下，使双方的信任危机不断加剧。未遂政变后，美国既没有表示对土耳其政府的支持，也没有表达对政变军人的谴责，引起土耳其政府不满。更关键的是，土耳其指责流亡美国的居伦是幕后主使，并要求美国协助引渡其回土耳其，美国则长期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引渡。美土之间在引渡居伦问题上的分歧很难弥合，因该问题而导致的相互猜忌、指责及报复恶化了双边关系。“签证危机”即与土耳其在国内持续打击“居伦运动”有直接关系；而伊朗裔土耳其商人扎拉布在美国受审一案的发酵，背后也牵涉到土耳其政府与“居伦运动”之间的国际争斗。

第三，土耳其“亲俄疏美”的政策转变触动了美国的敏感神经与现实利益，与伊朗保持密切关系也让美国全力遏制伊朗的地区政策相悖。土耳其逐步向俄罗斯靠拢，与俄罗斯、伊朗联手重塑叙利亚局势，并达成了购买俄罗斯S-400防空导弹系统的协议，俄土安全合作取得重大突破。土耳其的政策转变导致美俄在中东地区的地缘政治博弈发生微妙变化，削弱了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和在北约中的盟主地位，加剧了两国之间的信任危机与政策冲突。加之土耳其明确反对美国对伊朗的全面制裁政策，不愿断绝与伊朗的经贸联系，美国对土耳其的不满和敲打不断上升。

冲突常态化中的非对称依赖

对土耳其来说，打击“居伦运动”和库尔德问题事关国内政治稳定、国家安全和领土完整等核心利益，却非但未能得到来自盟友的实质性支持，反而受到持续指责和反向政策的掣肘与压力。对于美国来说，土耳其近年来的表现日益背离盟友身份，埃尔多安顽固的强硬与不合作态度让美国的“盟主”形象大受打击。双方的不满甚至怨愤不断累积，战略互信持续下降，危机不断成为两国关系的常态。

而特朗普自身利益优先、单边主义的行事方式和对制裁施压的偏好更加剧了美土关系的不确定性，此次动用经济实力对土耳其进行公然制裁即是如此。虽然具体的外交危机可以得到解决或缓解，但在核心利益与政策目标存在结构性冲突的背景下，美土之间很难重回亲密的盟友关系，预计未来两国关系还会继续恶化。

但国家安全和经济上的现实利益决定了两国不会彻底决裂，双方各有所需。同时，权力和利益上的非对称依赖决定了土耳其更加有求于美国，此次危机也鲜明地反衬出美土之间的实力差距和非对称依赖关系。土耳其不愿也无法与美国彻底切割，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埃尔多安不得不做出痛苦抉择，采取相对理性和实用主义的做法，寻求缓和与美国的关系，这是稳定市场信心、应对里拉危机、维护国家利益的现实需要。

作者：邹志强（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研究员）

编辑：陆益峰 吴姝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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