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观察 | 德俄关系破冰的背后：既遵循历史轨迹，又拜特朗普所赐

▲8月18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柏林以北的梅泽贝格宫国宾馆会见俄罗斯总统普京。|视觉中国

8月中，德国总理默克尔与到访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在德国梅泽贝格宫举行会谈。这是自2014年乌克兰危机以来普京首次访问德国。在这次会谈当中，默克尔与普京就乌克兰、叙利亚和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问题进行了深入沟通，并希望推动上述问题妥善解决。尽管没有达成实质性的协议，但这次会议处在美国对世界各主要大国挑起贸易争端与制裁威胁的敏感时刻，欧洲最大两个国家的领导人会晤传递出了德俄破冰的信息，并引发各方关注。

德国媒体德国电视一台网站的一篇评论称，默克尔和普京的会面与美国总统特朗普有关联；《南德意志报》在其网站的一篇刊文中则认为，这次会谈或许会为解决叙利亚问题带来希望。尽管僵持多年的德俄关系近来似乎有松动的迹象，但仍应看到两国之间处理双边关系的复杂性。如在今年稍早时候，德国新任经济部长彼得·阿特迈尔曾表示德方希望一步步将与俄关系提升至新的水平，但随后德国领导下的欧盟就对参与克里米亚桥梁建设的俄国企业展开新制裁。像这样一边示好一边打压的爱恨交织，从某种程度上可以看做是这两个难舍难分的欧洲大国自古以来的“心结”。总的来说，影响德俄关系波动的原因大体有如下几种：一是历史原因，二是战后以来结构性的以及基于领导人个性或政治派别个体性的政治原因，三是经济和现实利益原因。

两个民族曾常年互相爱慕与纠缠

从历史上看，在19世纪末形成现代国家以前，德意志民族的核心部分普鲁士,是由来自与罗斯民族聚居地交织在一起的波罗的海沿岸日耳曼人组成的。普鲁士与俄罗斯两个民族在历史上可以被看作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曾为俄国开疆扩土、对近代俄国作出巨大贡献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女沙皇就是一个母语为德语的普鲁士人，其本姓为冯·安哈尔特-采尔布斯特-多恩堡，而叶卡捷琳娜则是她嫁到俄国后才改的俄国称呼。从叶卡捷琳娜二世一直到20世纪初，沙俄政府高层以及军队当中的德意志化倾向日趋明显，众多波罗的海德意志人在俄国政府、军队中担任要职。而德国20世纪著名文学家托马斯·曼更是直白地表达了对俄国文化的亲近，希望德国与西方划清界限。遗憾的是，二战中纳粹德国对苏联人的屠杀以及苏军在后期对德国人的报复，暂时地打断了两国这种互相爱慕与纠缠的关系。

从政治结构上看，二战后德国在苏联与美国的占领下分裂成两个国家。民主德国作为苏联的卫星国自不必说，即使是在为美国所占领的联邦德国，社会民主主义思潮的壮大以及社会民主党的两位领导人又一次让德国和俄国的感情回暖。上世纪70年代由勃兰特领导的联邦德国政府推出了对社会主义阵营友好的“新东方政策”，取代了战后前20年由阿登纳主导的对美一边倒与坚决反苏的政策。在这一融冰政策的主导下，联邦德国先后与苏联和波兰签订莫斯科条约与华沙条约，与东欧社会主义阵营国家建立外交关系，其后更于1972年宣布承认东德存在。勃兰特的社民党政府在几年内便推动了东西德以及西德与社会主义阵营特别是苏联的关系发展。

苏东剧变以后，俄罗斯因继承了苏联的对德债务并希望获得大量德国经济援助因而有求于德国，而刚刚统一的德国亦希望俄罗斯早日撤出德国，同时由于时任联邦德国总理科尔坚决支持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并与俄罗斯总统叶利钦保持良好关系，冷战结束后的德俄关系保持了升温的总体基调。也是在这一时期，德国与俄罗斯先后在欧盟、北约的框架下签署了欧盟-俄罗斯1997合作伙伴关系条约，于2002年通过罗马宣言建立北约-俄罗斯理事会机制，并延续了诞生于冷战时期的欧安会机制。

特朗普给德俄的一个礼物

事实上，德俄关系的恶化除去领导人变更的原因，当然也有德国受欧盟和北约框架约束的结构性原因。自2006年默克尔执政以来，德国政府在施罗德执政期间整体亲俄的基础上拉开了与俄罗斯的距离，但德俄双边关系仍能保持一个良好的基本面。

然而2014年乌克兰危机后，欧盟对俄展开政治与经济上的多种制裁。在政治上，西方集团先是取消俄罗斯G8成员资格，然后又冻结俄罗斯加入经合组织的进程，并叫停了一系列俄欧峰会。在经济上，欧盟冻结了俄方155名个人和44个实体的在欧财产，并对被俄罗斯吞并的克里米亚和塞瓦斯托波尔地区发出旅行和商业限制令，此外，欧洲理事会还要求欧洲投资银行与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暂停与俄罗斯的金融合作项目。

而对于另一个德俄关系中占据重要位置的北溪2号能源管道问题，德国的态度就不像在乌克兰问题上那么强硬。北溪项目作为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主导开发的天然气管道项目，其一期工程即“北溪1号”已于2011年完工并供气。这一管道每年能够从俄罗斯输送55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这对于德国获取廉价的清洁能源供应来说至关重要。在这一基础上，俄罗斯天然气公司开始规划“北溪2号”项目，但其后便遭到欧盟内部东欧国家、乌克兰以及美国的强烈反对。尽管盟国的反对声音此起彼伏，但德国政府仍旧坚持积极推动项目落地，并没有像在乌克兰危机中那样就此与西方盟友一道站在反俄立场上。

自二战以来，德俄关系无论是从历史渊源上还是在现实中都是一种爱恨交织的复杂矛盾体。在当今这个西方阵营内部产生裂痕、美国总统特朗普对世界全面开火的逆全球化时代，在原本就有悠久反西方传统的德国，人们已经开始讨论离开美国之后“自立”的生活，而媒体中亦开始逐渐出现不少诸如“德国到底有多‘西方’？”“为何德国人对俄罗斯如此矛盾？”“德国和俄罗斯——两个不轻松的伙伴”这样的发问与评价。虽然德俄关系在全球化时代末期因乌克兰危机降至冰点，但在今天却看到了德国方面松动的希望。这或许是特朗普这个西方世界异类领袖送给俄罗斯的礼物，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是德俄关系历史震荡起伏轨迹的又一次回归。 （作者系德国波恩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生）

作者：柯小俊 （德国波恩大学国际关系专业博士生）

编辑：陆益峰 吴姝

责任编辑：沈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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