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大学校长不太赞成在稚气尚存的本科生中实行“一对一”的导师制，因为他有这些“怕”

“要成事成名成家，至少先成人，当前做个好学生。”“希望你们能具有以关爱为第一要素的人文精神、以质疑为第一要素的科学精神、以使命为第一要素的信仰精神。”在华东师范大学2018级新生开学典礼上，新生们聆听了校长钱旭红院士讲授的第一堂课——“学会学习、学会研究、学会独立”。

在演讲中，钱旭红殷切寄语大学生，“在大学要接受大学氛围的熏陶和锻炼，向所有的师生学习、学习所有的优秀文明成果，而不是向某一个人、某一个老师学习，因为人人都有优点和缺点、都有长处和短处。”身为校长，他甚至不太赞成在稚气尚存、远未成熟的本科生中实行“一对一”的导师制，因为“生怕孩子们成为某一个人的复制品”，“因为，不存在完美的导师，完美的不是人，那是神”。所以他认为，本科阶段学习的第一重点应该是：博采众长，扬长避短，学习众家之长，进而独立自成一家。

谈及大学新生即将开始的通识教育，他也观点鲜明。在我国的通识课程中，至少有四本经典绝不能遗漏忽略，钱旭红称其为“四书”！它们是：作为我们人类思想经典和主流价值的《共产党宣言》，作为中华民族哲学经典的《道德经》，作为当代科学人文和人类思维经典的《量子史话》，作为人类学科模板和形式逻辑训练经典的《几何原本》。

身为校长，钱旭红十分关注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的发展给未来社会带来的挑战。他直言，四百年前，“知识就是力量”，无疑非常正确。但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知识给予的力量已经远远无法满足发展的需要，只有突破知识，超越老师，改变思维，学会创新，才能真正获得改变世界的力量。

以下为钱旭红的演讲全文：

学会学习、学会研究、学会独立

——校长钱旭红院士在2018级新生开学典礼上的讲话

亲爱的本科生新同学、研究生新同学们，大家好！

我代表学校教职员工，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热烈的欢迎，欢迎你们成为华东师范大学的2018级新人！在这校园里，你们将健康成长，正像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所强调的那样，成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

我现以过来人的身份，以开学致辞的方式，给大家上第一课。这课的名称叫：学会学习、学会研究、学会独立。

看到你们，就让我想起四十年前，在那个同样的季节欢天喜地进入大学的我们，和你们一样，充满着对知识的渴求，对未来的希望。所不同的是，那时的我们，刚从十年动乱中走出，面对的是百废待兴的社会和刚恢复秩序的大学；而今天的你们，从未尝过饥饿的感觉，但从残酷的升学考试中走出，面对的是应接不暇的感官诱惑，还有那神乎其神、可能改变未来产业、社会、家庭甚至伦理的人工智能。

尽管时代不同，但不同时代的新生们都会有共同的纯真思考：如何走好未来的学习和成长之路。我的忠告是，要成事成名成家，至少先成人，当前做个好学生。

前进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征程中的华东师大，培养的是未来中华文明的创造者和守护者。我们的培养方法，是T形复合方法，就是理论学习和实验实践并重，这里的一竖代表着理论学习、一横代表着实验实践。我们培养的人才，是专业精深、学识广博的T形综合英才，一竖代表着专业精深、一横代表着学识广博。

我希望你们能具有以关爱为第一要素的人文精神、以质疑为第一要素的科学精神、以使命为第一要素的信仰精神。知识不等于精神，但知识是精神的载体，知识的提升能带来精神的升华，所以，知识学习就成为成长中最重要的途径。

年轻人善于学习、善于创造，年轻是学习的最美好时光。老人们都会说：在正确的年龄做正确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都曾经年轻过，刻骨铭心的经历和不可抗拒的规律，给予人类最深刻的经验。

我们的老师要善于引导学习，我们的学生要学会如何学习。只有这样，我们的学习才能够立足于时代的发展，甚至超前于时代、甚至引领时代的发展。下面就从四种学习角度，讲述学会学习、学会研究。

第一是氛围学习。进入大学，如果你每季度或者每年拍下几张照片，将它留下来，几年集存下来，会发现自己的变化真大！无论外表和形体，由稚嫩走向成熟；但内在和内涵、思维和精神，是否也同步提升和同步进化，则需要考量。

你们许多人是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乡，来适应新的学习生活环境，逐步学会独立。几年后，完成大学的学习生活，又将正式进入社会。大学源于社会、高于社会、归属社会。大学并不等同于社会，进入大学是进入了校园大家庭，开始了融入社会的预备期和人生的增值提高期。大学是每个人从家庭、家乡走向社会的中转站，也将成为每个人生命中永远的精神家园。

在大学要接受大学氛围的熏陶和锻炼，向所有的师生学习、学习所有的优秀文明成果，而不是向某一个人、某一个老师学习，因为人人都有优点和缺点、都有长处和短处。在稚气尚存、远未成熟的本科生中，实行一对一的导师制，我一直不太赞成，生怕孩子们成为某一个人的复制品。因为，不存在完美的导师，完美的不是人，那是神！所以，本科阶段学习的第一重点应该是：博采众长，扬长避短，学习众家之长，进而独立自成一家。

谁不爱自己的父母家庭、不爱自己的家乡，可我们需要清醒地知道，无论你愿意不愿意，无可避免，原生家庭给了你爱、也可能给了你一些溺爱；给了你优点和长处、也给了你一些弱点和短处；你的家乡给了你滋养，也可能给了你习气。同学们进入大学，在融入大学校园氛围的过程中，要不断凝练升华，完成对原生背景的优化、提升甚至革新，通过提升我们的素质、能力，成为具有华东师大烙印的新人，将来更好地服务家庭、家乡和国家，进而发展我们的文明。

第二是通识学习。人们之所以常常犯错，因为忽视或者无视常识，而有关这些常识的故事，在人类历史上并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是人们太容易忘记，或者有意无意地忘记。包含着历史铭记和智慧的公认常识，就成为通识。这些通识蕴藏在人类公认的经典之中，这些经典都是经过千年、百年、至少几十年的大浪淘沙，而留存下来，成为人类智慧的结晶，代代相传。

大学前期阶段的核心，是通识博雅教育。通过以几十、几百本经典为代表的人类文明的传承，会让学生感悟到自己处于人类文明的什么阶段，应该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在通识博雅教育中，要警惕那些断章取义、残缺不全、肆意取舍的知识传授，警惕轻浮的流行文化快餐，鄙视癫狂的追星风气。全面的营养，塑造正常全面的人；不正常的营养，制造残缺的人。

只有读经典、学原著、听诠释，才能使每个人获得全面的文明滋养，从而走向创新，使你们无论今后从事什么样的职业，都会从中受益。

从人类发展、国际范围、我国历史而言，那些反映人类思想文明的典型成果必须出现在通识博雅课程目录中。可惜的是，在我们不少大学中，这些常常被忽略和遗忘。我认为，在我国的通识课程中，至少有四本经典绝不能遗漏忽略，我称其为“四书”！它们是：作为我们人类思想经典和主流价值的《共产党宣言》，作为中华民族哲学经典的《道德经》，作为当代科学人文和人类思维经典的《量子史话》，作为人类学科模板和形式逻辑训练经典的《几何原本》。

对本科生来说，这是你们未来走向专业学习的基础；对研究生来说，可以充分利用在此的学习时光来补齐以往的短板。在华东师大这样一所真正综合性的大学里，你的通识教育梦想，完全可以实现，也必将实现。

第三是专业学习。进入大学，就要循序渐进、由浅入深、从慢到快进行专业学习。入学开始专业的启蒙，毕业启始对专业的反思。专业学习阶段最重要的是思维训练、实践教育、科学精神、研究接触。这些主要集中在大学的后期阶段。

知识很容易老化，而思维却往往常青。学专业，不仅仅是学知识、学能力，更重要的是学习思维。优良的专业思维训练，对未来从事专业工作，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使你不会拘泥于、羁绊于半衰期越来越短的人类知识；学专业，并非毕业一定从事、或者一直终身从事所学专业，优良的专业思维训练，同样能赋予那些今后从事非专业工作的人们，以不同于常人的视角和能力。无数专业不对口、跨界跨行的业界精英的突出成绩，大多得益于此。

专业学习，要重视能力，防止眼高手低。我国传统教育，不重视实践。即使有“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的提醒，但古代知识分子、大夫阶层的学习，从来就和实践相分离，缺乏改变世界的意识、眼光和能力，因此，便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没有操作能力的依附阶层。同学们，你们要通过创新创业的实习、实验、实践，去整合自身所学的专业知识，通过操作实践去解决专业问题。

人类六千年的生存发展史表明，那些忽略科学技术发展的文明，最后都走向僵化、禁锢，乃之沉沦、消失而终结，唯有尊重科学、有利于科学的文明走到了今天。典型的如中华文明和西方文明。西方文明早年曾吸纳了东方文明的某些精华，现成为主流影响全球；中华文明吸纳了部分西方文明，顽强持续发展到今天，并将不断光大。要使得中华文明为人类能做出应有的、更大的贡献，就需要不断发扬光大科学精神，因为科学技术具有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推动作用，一直颠覆性地改变着人类文明的进程，人工智能的出现就将是新的例证。所以，我们学校所有的社会、人文、艺术和科学领域的学生们，都需要加强科学精神的训练，并以科学作为时代背景，去发展我们的产业、社会和民主。

第四是研究学习。我把人、大学、社会分成自然、学习、研究、智慧至少四种类型或者阶段。对一流大学而言，我们的本科教育，是研究型的本科教育；我们研究生的教育更是研究型的教育。

判断一个人是否达到研究生的质量要求，不要看其是否拿到了学位，而要看其掌握了什么样的基本训练，这些更能真实地反映其水准。这些包括：文献查阅、实验实证、申请和表达、成果发表等四个方面，我称为“四项基础”，这是合格研究生的必备。

1）文献查阅和分析，是所有研究的第一步和每日的基础。大家必须定期阅读、分析、综述本专业学刊最重要的，最新的研究进展，同时应接受文献考试。

2）重视基础必备的实证或者实验技能。因为生源专业背景不同，一些基本的实验和实践有些同学没有做过，或者本身在大学阶段没有打好基础，更应该补课，要主动地做好师兄师姐的帮手，熟悉基本训练，并通过相关的考核。

3）项目申请和文稿演讲演示表达能力非常重要。你们必须学会如何按照项目指南写出规范合理、特色鲜明，令人印象深刻的项目申请书；要能把你自己做的工作在最短的时间内深入浅出地让别人听懂，并使之兴趣盎然。如果一个课题你自己都没有激情、不感兴趣，就千万别指望别人会感兴趣。

4）成果发表能力，这是对研究生研究能力的再次提升，写作发表成果不是对研究过程的简单记录和描述，而是研究后的再研究和再提升过程。要学会以适当而准确的方式，用文字发表自己的成果，注意研究伦理、规范、系统性和新颖性。

在研究中，还要合理地使用好你的个性。个性是突破常规，取得创新的一大优势。但如个性用错了地方，就会成为叛逆和玩世不恭。例如，很多所谓的有个性的同学，甚至是博士生，在论述一个问题解决方法时，反而总谈书上的东西和别人的观点，从来不敢独立地深思拷问，去说出自己的观点，有依据地去怀疑和反驳。

讲完了以上学会学习、学会研究，最后，我再强调一下学会独立。

各位本科生、研究生同学，你们即将成人，或者已经成人，不能、也不应该再好意思让父母亲人们更多地为你们的衣食住行和学习生活工作操心，好好珍惜当下，因为大学校园就是你们走向独立过程中的最安全的演练场和试验田。

没有独立，就没有自由；没有独立，就没有民主。不独立的人，其承担的任何责任，都难以兑现、不能托付；不独立人的困惑和痛苦，会成为别人的困惑和痛苦；不独立人的责任会迅速转嫁于别人，成为别人的麻烦和累赘；不独立的人，容易人身依附，喜欢寻找靠山，甚至出卖灵魂，丢失探索与刻苦。

在校期间，你们要训练培养独立人格、学会独立思考、凡事三思而行。我对三思而行的诠释是，用多种不同的模式，去思考解决同一个问题，而不要人云亦云。运用比较思维，能提高见识，择善而从，争取我优；运用第一性思维，能挖掘事物的本质核心，特立独行，探索源头创新；运用整合思维，可以既知树叶，又知树林，实现学研自如。

读本科是为了学会学习，读研究生是为了学会创造。跟着老师学习，是为了能够离开老师独立学习；跟着老师做研究，是为了能够离开老师独立做研究。如果说本科学习是在通识的基础上发掘自己的兴趣进而明确未来发展的目标，那么研究生的学习就是通过学习本专业的前沿知识和提升研究能力，发现最新的问题，进而实现自己的研究目标。

四百年前，“知识就是力量”，无疑非常正确。但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知识给予的力量已经远远无法满足发展的需要，只有突破知识，超越老师，改变思维，学会创新，才能真正获得改变世界的力量。

亲爱的同学们，希望你们能够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勇担责任，直面挑战，独立担当，充分利用丰富的学习资源，开拓自己的视野，训练自己的思维，拥有一段丰富而又充实的大学生涯。

最后，祝你们不断成功！

谢谢大家！

作者：首席记者 樊丽萍
编辑：郝梦夷
责任编辑：顾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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