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先生对我的建议很感兴趣。他说,宝岛台湾有一家报纸开设了“金庸茶馆”的专栏,专门发表与金庸及金庸作品相关的话题,蛮有味道。如果能够开一家金庸茶馆,让喜欢我作品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时常到茶馆来喝杯茶,聊聊天,与我交流交流,倒是一桩好事,我很赞成。
金庸先生让我先拟写一份方案,把组建公司的构想,包括公司的名称、公司的具体任务、公司投资的额度、公司股东的构成、公司的盈利方向及风险,等等,理出一份有清晰思路的可行性方案。
接受了金庸先生交待的任务后,我立即回到上海,向当时的文新集团(新民联合报业集团)领导和报社领导作了汇报,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当时,有领导提出,为避免风险,是否邀请一两家企业共同参与?我找到了我的好友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先生和时任吉利大学校长的罗晓明先生,他们都表示乐意参与。集团领导研究决定,由我具体负责与金庸先生合作的事宜。考虑到报记者站不便参与经营,决定设立新民联合报业集团浙江办事处,聘任我担任集团驻浙办事处主任。
我做了一份十分详尽的方案,通过传真发给了金庸先生。这份方案的要点如下:由金庸先生、报、吉利集团、杭州文新公司四家共同组建以金庸先生命名的公司,注册资金300万元,公司组建后在杭州开办一家金庸茶馆,创办一本《金庸茶馆》杂志,设立一个“金庸茶馆”的官方网站,开展读金庸小说的征文和评奖活动,组织金庸先生与读者的互动,完成金庸先生交办的各项任务。
金庸先生同意方案的基本内容,约我尽快到香港商讨具体细节。
几天后,我专程赶赴香港,第一次走进金庸先生位于维多利亚港湾的办公室。金庸先生尚未到办公室,他的秘书接待了我。向办公室外望去,可居高临下三面环视维多利亚港湾,对岸可见中国银行的标志性建筑,以及建筑群楼构成的天际线,身处其中,让人心旷神怡。办公室内,四周全是书柜,书柜中有各种版本的金庸小说,中文版的有繁体字版,简体字版,大陆版,香港版,台湾版,外文版的有英语、俄语、德语、阿拉伯语等各种语系的版本,堪称金庸作品的集大成处。
金庸先生十分准时,在我们约定的时间走进办公室。
那天我们直奔主题,讨论方案。在讨论公司名称时,金庸先生否定了“金庸会”、“金庸学研究会”、“金庸读书会”等名称。金庸先生说,就叫金庸书友会吧,以书会友,以书交友,以书悦友。金庸先生同意在杭州开一家金庸茶馆,他表示会为茶馆题名。“茶馆不要以盈利为主,我的小师弟小师妹们进来喝茶,可以不收他们的茶钱。”
▲金庸在办公室里接受万润龙采访。
金庸先生同意办一本《金庸茶馆》杂志,“除了选大家的评论文章,也要选年轻人的文章。我很乐意与小师弟小师妹交流,尤其喜欢他们对我小说提出的批评。”让我感到高兴的是,金庸先生一口答应会给《金庸茶馆》创刊号写开篇语。
谈到股份的分配和出资的比例,金庸先生均表示同意。但他坚持要出钱持股,“我不当第一大股东,我会出一部分资金,表示对这家公司的支持,也表示自己对这家公司的一份责任。”“我只当普通的董事,不当董事长。”
谈到公司总经理的人选,金庸先生强调,“其他的人我不熟悉,也不会考虑推荐谁。希望万先生能够担任总经理。如果你推脱不当,我就不出资参与这件事了。”
▲坐落于杭州杨公堤1号的金庸茶馆(原)
谈到金庸茶馆的选址,金庸先生赞同我的建议:给时任杭州市委书记的王国平先生写一封信,请求杭州市有关部门的支持,“万先生,一定要尊从政府的考虑,不要让政府为难。”“代我向王国平书记问好,我与他是好朋友,他的围棋下得很好。”金庸先生告诉我,他也喜欢下围棋,常常以棋会友,拜高手为师,与吴清源、陈祖德、刘小光等都有过“手谈”,“我最崇拜的是吴清源大师,但真正行过拜师礼的师傅是聂卫平。”“中国棋协给我颁发了业余六段证书,日本棋院也给我颁发了段数证明书。这是他们客气,我的水平其实不到六段。”“我很赞同日本棋院的围棋‘五得’说:得好友,得人和,得教训,得心悟,得天寿”。
回到杭州后,我一面向总部汇报金庸先生对创办公司的具体意见,同时给王国平书记写了一封信,转述了金庸先生的问候,以及办公司、开茶馆的计划,希望得到他的支持。(未完待续)
>>>附录:
金庸先生为《金庸茶馆》杂志写的开篇之作《关于金庸茶馆》
我撰写武侠小说,最大的动机是在于我很喜欢武侠小说。从儿童时起,大部分的零用钱就花在购买武侠小说上,每次从家乡(海宁袁花)到硖石(海宁县最繁盛的市镇,我外婆家,亦即我表兄徐志摩、表叔蒋百里的居处)、杭州、上海这些大地方,必定请人带去书店买武侠小说。和我同好者之一,是我的一个侄女查懿德,她比我年纪稍大,但因对旧小说有同好,她借了很多小说给我看,我们也常谈小说中的人物。另外一位同好,是我姑丈的四姨太,我叫她四阿姨。那时我八九岁,她已经四十多了,但我们仍可一起谈旧小说。我的额外收获,是承她给我很多糖果、糯饼、冰激淋。
我一开始写小说,就有娱乐自己的作用。那时我在香港大公报工作,工作的内容是翻译英文电讯、编辑国际新闻,每星期写一篇"社评"。同事梁羽生(陈文统)是《蜀山剑侠传》与《十二金钱镖》的迷,日常自然有了话题。此外对文学有兴趣的同事,有萧乾和袁水拍两位前辈先生(我编国际新闻、他们两位翻译,还有后来任人民日报总编辑的谭文瑞先生,谭兄喜欢俄国文学,后来译了A·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暴风雨》,跟他们谈的是希腊悲剧等等话题)。
总而言之,不论小孩或大人,谈论小说中的人物,是一件兴味极高的事。我妈妈爱读《红楼梦》,她常和我的堂嫂、堂姐她们谈贾宝玉、林黛玉等等。我妈妈最喜欢的人物是探春,其次是薛宝琴,她会背薛小妹新编的"怀古诗",我想起来还觉得有点奇怪。
自从我写了武侠小说之后,遇到的朋友,不论是旧朋友还是新识的,总是和我谈陈家洛、萧峰、阿朱、小龙女,我不大接口,旁边就有人接上去,谈论不休。有人还兴犹未尽,约了下次再谈。
如果有个茶馆,茶客们逢到了,沏一杯茶,谈谈袁承志、青青、阿九,倒也有点味道。因此,台湾的朋友们组织了一个"金学研究会",要出版"金学研究"刊物。我就说我写的小说内容浅薄,平日消遣倒也不妨,茶余酒后,也不妨作为谈资。"金学"两字,愧不敢当。有读者说,有人研究钱钟书先生,称为"钱学",金钱,金钱,金还在钱上,"金学"有何不可?我说,和钱先生相比,我学问太浅,天差地别,不可相提并论。但台湾还是有一批金庸小说爱好者,他们自称拜"金"主义者、"纸醉金迷者",还组织了一个"拜金"团,到香港来拜访我,释称:"拜金者,拜访金庸也"。拜访某人,当然可以。
上海新民联合报业集团的主持人赵先生、胡先生,报前总编辑石先生,浙江站站长万先生为人厚道热心,都是我的读者兼朋友。承他们好意,发起组织"金庸书友会",要开一家茶馆,供书友们谈天说地。我欣然同意,但坚决拒绝用"金学研究"之类名称,因我学问肤浅,作品肤浅,不敢当"金学"之称。"金庸茶馆"则小至九岁,老至八九十岁,大家都可来泡一杯龙井,指出金庸小说中的错误,我和各位书友谈天说地,高兴之极。既交朋友,又遣雅兴,岂不快哉!"金庸茶馆"期刊,亦以此为宗旨,只谈小说人物故事,不涉时人时事,岂不快哉!
作者:万润龙
编辑:蒋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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