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秀老友与黄宾虹研究 | 谷梁

中秀走了，走得突然，78岁的年龄，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他的离世，有媒体称是中国艺术界的一大损失，此话甚是。

王中秀是我国研究黄宾虹的专家，他以黄宾虹为中心，对我国近现代画家作了群体性的梳理和考证。他的努力，可以说是“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几十年来，收集黄宾虹的书信，手札遗稿，查阅历史报刋，走访黄宾虹的故旧后人，掌握了相当完整的有关的历史资料，是国内可数的研究黄宾虹的专家，先后编撰出版了《黄宾虹年谱》《黄宾虹谈艺术书信集》《黄宾虹画传》《黄宾虹文集》《王一亭年谱长编》《曾熙年谱长编》《近现代金石书画家润例》等。这些著作，今天已是研究我国近现代美术重要的工具和参照。

我和王中秀相识几十年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他在仪表局下属的上海电讯器材厂搞宣传。我太太在仪表局工会工作，他常借到局工会帮忙，认识了我太太，后来又认识了我。也许因为兴趣较近，彼此见面便海阔天空地聊天。由于从小爱好书法和美术，曾拜过上海的一批老画家为师，因此，说起一些知名画家与书法家的故事，他脱口而出，如数家珍。1987年，他实现了自己的儿时梦想，进入上海书画出版社任编辑，以后搞起了黄宾虹研究，不久他编撰的著作一本本问世，我打心眼为他取得的成果而高兴。

黄宾虹及近现代上海画家研究，他有专长，我遇到问题便向他求教。不久前，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有一本黄宾虹早年老师郑珊的梅花册页，此册页上世纪前叶由陈叔通收藏，陈夫人对此册页十分喜欢，作了一首赞美诗，陈特将此诗抄录在扉页上。1949年建国后，陈去北京任全国工商联主席、全国政协副主席，离开上海前，将此册页作为礼品送给了上海著名书法家黄葆戉。黄在陈夫人的诗后写了一段话，以志纪念。王中秀告诉我，黄宾虹、陈叔通、黄葆戉是老朋友，当年在商务印书馆时，陈是股东，黄宾虹与黄葆戉是该馆编译所同事，此段经历，使三人成了好朋友。陈叔通离沪前夕，向老朋友赠送画册，其中大有深意，说明陈与二黄之间的友谊非同一般，“宝剑赠壮士，美玉送佳人”，郑珊画册在三位老朋友之间相互传递，只有当事人心中清楚。听了王中秀介绍，我真是长了知识，中国传统文人间的感情表达，竟是如此深沉，如此隐秘，非在门内者，难知真相。

王中秀对我说，他也收到了一本郑珊的山水册页，今后他会将此归入黄宾虹的材料，一同捐给有关研究部门。他的眼界和气度，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那本留有陈、黄、黄友谊的梅花册页，它的最好归宿，也应该归入黄宾虹的研究材料中，进入纪念馆，供后人共享。

王中秀进书画社当编辑，走入黄宾虹研究，可说是个半路出家者，但他的选择，几十年来所作的努力，你不能不佩服他的眼光和雄心。黄宾虹是中国画坛里程碑式的人物，他的艺术实践，结束了清代以后中国画的颓势，开了浑厚华滋的一代雄风。但近代欧风美雨袭来之初，中国画坛能认识黄宾虹艺术价值，客观公正评说黄宾虹的并不多。黄宾虹88年的艺术实践，人生经历，异常复杂，他的材料，十分分散，要收集、整理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王中秀几十年埋头黄宾虹研究，拿出一批让人惊讶的成果，是每位要进入该领域者绕不开的。但王中秀几十年所走的路并非是坦途啊，在我国艺术界和艺术研究界，走便道，闯捷径，中途超车是常见的事。王中秀没有这样做。对于黄宾虹的研究，他有自己独到的见识。他说，黄宾虹是在打通中外的美术交流。他热爱祖国书画，但并不认为老祖宗的规矩不可逾越，他把传统书画理论打得稀巴烂，再凤凰涅槃，让书画美学得以重构，建立符合民族特色、现代审美观的崭新美术观。如此认识，是黄宾虹自信的基石，也是王中秀努力收集、整理黄宾虹材料的动力。

中秀走了，熟悉与不熟悉的人还在谈论他。今天，他的名字已留在书里，已载入了艺术研究史册，后人会感谢他的。

作者：谷梁
编辑：周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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