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人新村的地址编排中,“弄”曾经丢失了一段时间。
结果发现,这,是一条弯路。
1950年,《办理市民申请编订门(弄)牌暂行办法》再次确定了一个原则:
“凡在道路两旁建筑多幢房屋,形成里弄状态者,除每幢房屋应申请编钉门牌外,并须申请编钉弄牌或支弄牌。”
但是问题又出来了。
20世纪中后叶,上海的里弄不再建设了,取而代之的主要住宅形式是工人新村和工房。
在工人新村的地址编排中,“弄”曾经丢失了一段时间。
上海这时也用了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的、以小区定位来编排地址的方式。
结果发现,这,是一条弯路。
上海最早的工人新村——1951年开建的曹杨新村,住户门牌地址是这样的——曹杨二村68号101室,居民的户口本上也是这样。
■曹杨新村刚开始建设时,地址里没有“弄”。
上海的问题在于太大了,随便一个曹杨新村就有九个村,住房近千幢,要了命的是村与村的位置并非线性直排。
1985年3月7日的《新民晚报》第4版上,《新村门牌混乱现象何时能了?》一文,就发出感慨:
“一村竟然会与七村毗邻;二村又将七、八两村隔断;南北遥相对望的八、九两村间隔达一公里以上;被各村层层阻隔的五、六两村,公共汽车可坐两站路。”
■1985年3月7日刊登在《新民晚报》上的报道
在这种复杂地形下,没有“xx路xx弄xx号”作为地址终端,找人何其难。
1999年3月4日的《文汇报》第5版上,刊登了一位读者在曹杨新村找房子的困难,文章名为《地名作路名,寻址费周折》。
“我的朋友近期增配到曹杨三村110号的一套住房,为实地看房,我陪他一同前往。我们进入曹杨新村地界后,问了许多人均无法得知三村110号的具体方位。”
“经过一番周折,后来在兰溪路某弄内找到了该房。我当时就想,如果将曹杨三村110号改成兰溪路某弄110号,不是可以让人少费周折吗?”
■新村地形复杂,北杨园里既有曹阳二村又有曹杨七村。
不仅如此,人口众多的上海的新村还存在同名现象。1985年的《新村门牌混乱现象何时能了?》文内提到:
“据统计,全市二百多个新村,重名就达三十六个,光“铁路新村”就已高达八个之多。”
这篇文章同时提出很有道理的意见:
“按理说,本市行之多年的依路名编弄编号的一系列科学管理方法,完全能有效地缩小和避免人们在空间范围内寻觅的误差,但由于本市规划、设计、施工和区属有关职能部门的互相脱节,各行其事,才使×村×号式的机械编排泛滥成灾。”
■×村×号式的地址编排使得找路一度颇费周章
在1988年中国地名学研究会成立大会上,学者坐不住了。
点名指出曹杨新村的找路难问题,称之为“新村将比祝家庄,走路要走盘陀道”,呼吁以后的住宅区地名要“简单、易记、好找”。
1988年版本的《上海市门牌管理办法》,在第三条一把扭转了局面:“凡在道路两旁建筑多幢房屋形成里弄或新村状的,应由公安机关编制弄牌。”
这才使得此后的住宅小区,都给规范成了必须用“弄”命名。
原有的“路-弄-号”编号管理系统,来源于现代房地产开发,歪打正着,最后发现,这套地址编排系统其实最符合中国城市集中式居住的国情。
每一个小区地址编为弄,多出一个字段,更精确,更高效。
再往后冒出的商品房,甭管多豪,都规规矩矩编上了x路x弄x号。
今天梅岭北路上的梅岭苑的小区铭牌上,见证了两个时代的两种地址编制方式——
■梅岭苑门口的小区铭牌
“梅岭北路400弄2、6、14、16、20、24号;曹杨二村57、58、59号”。
前者是拆除了原曹杨二村的部分工房而建的高层住宅,建造于21世纪初。
“弄”,一行地址多出来一个不一样的字,对外地人来说,浮想联翩;对住在上海的人来说,司空见惯;对游子而言,它可能又是乡愁。
追根溯源,才知道,一座城市描述地址的方式,往往也折射出这座城市的历史和思维习惯。
参考资料:
1. 薛理勇,《门牌:历史的见证》,沪港经济,1998年4月。
2. 薛理勇,《上海的“门牌号”》,上观新闻,2019年7月1日。
3. 张景岳,《上海租界的人口与经济变迁》,社会科学,2001年第6期。
4. 赵津,《租界与中国近代房地产业的诞生》,历史研究,1993年第6期。
5. 王绍周,《上海近代里弄住宅建筑的产生与发展》,建筑历史与里弄(第三、四缉)。
6. 张继民,《有关专家学者提出,城市新区建设要重视地名命名》,人民日报,1988年7月15日。
7.《工部局改编门牌号数》,申报,1933年3月3日。
8.习慧泽,《新村门牌混乱现象何时能了?》,新民晚报,1985年3月7日。
9.张国兴,《地名作路名,寻址费周折》,文汇报,1999年3月4日。
10.上海市公安局公安史志编纂委员会,《上海公安志》,1997年12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