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工笔宋体白描的《白菜冬笋图》,画面不着一色,用铁线描勾划,朴实素雅。

《白菜冬笋图》轶事-LMLPHP

陈子奋工笔白描画

1958年初夏的一天,我在铜仁路的上海美术馆参观全国美展。那时,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中学生,画展的时代氛围很浓,在“三面红旗”的指引下,到处干劲冲天,激情澎湃,画面色彩强烈,火红一片,很难找到引人注目,让人驻足的画。

一路浏览到展厅南窗的一角,蓦然间一股田野的清风,迎面拂来,眼目一亮,精神为之一爽。那是一张约70×40厘米的工笔宋体白描《白菜冬笋图》,画面不着一色,用铁线描勾画,朴实素雅。我仰头赏读。白菜最难画的是叶,层层叠叠,柔中有刚;冬笋难画的是笋壳,厚度和硬度均要把握恰当。画家用笔全在虬曲、转合、顿挫、浓淡、粗细间把这寻常蔬菜的质感、光影表现得淋漓尽致。我为作者大胆的选题、老到的笔墨、平静的心态所折服。踮起脚尖,看标签上署有“福建陈子奋”字样,从此对这位画家留下深刻印象。

不久,我去福州工作,星期天去省图书馆读书。傍晚借书归来,华灯初上,在附近一小面馆落座。邻桌有一老一少正俯身轻声交谈,那青年清瘦,胸前挂一白底红字某女中的校徽。桌上有一本《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览》的大开本画册。我不由弹眼落睛,这个画展在捷克举办,此画册唯在展览处出售,无缘得见。我起身向老者请求一览,竟慷慨应允。我就着昏黄的灯光津津有味地读起来。桌上的面冷了,也无暇顾及。

老人穿普通中山装,剃圆平头,吃的也是阳春面。“先趁热吃,再慢慢看吧!”他关切地说。他告诉我,他有两幅作品被选送捷克参展,手指落处,“陈子奋”三字让我一阵兴奋,我想起《白菜冬笋图》,便把在上海读画的感受和体会告诉先生,以求赐教。先生凝如静石,频频颔首。他笑言,笔墨忌浮躁,当以沉实灵妙为好,落笔犹抚古琴也。桌上的面冒着热气,却无人动筷。先生热情地邀我去他家深谈,从胸前中山装口袋,拔出钢笔,给我留下他福州的地址。先生像写毛笔字那样,竖着笔杆,握笔一笔一画有顿挫地写着……

事后,从福州一位青年画家口中得知,陈子奋先生是省内数一数二的国画家,对宋体白描造诣尤深,但生性耿介,为人孤傲,邀请人上门的事绝无仅有。我想,老画家能守住一份寂寞但决不拒人千里,他是外冷内热的“热水瓶”性格。联系《白菜冬笋图》,对他的挚朴、素心、持守又有了深一层认识。不久我调离福州,始终未能去陈宅聆听教诲,亦是我俗尘太重,顾虑太多所致,真一憾事。事情过去已一甲子,陈子奋先生作古多年,但他竖着钢笔写字的形象至今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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