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签夹住的不仅是书页,还夹住了时光和岁月,那枚在一个小孔上扎着红色丝带的书签,总是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中学时代。

看书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备一枚书签,以便在停顿时做个标记。古人把看书当作一件隆重的事,是不可以看到哪里就随便折个角的,于是,也就有了很多精致的书签。有种说法称书签源于春秋战国时期,当时称牙签,那是因为竹简里边的书签是用贵重的象牙做的,唐代诗人韩愈就在《送诸葛往随州读书》中写道:“邺侯家书多,插架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后来卷轴改成折装,插在卷轴内的牙签也便成了夹在书里的书签,而且,书签的材质越来越多,有用竹木的,有用绢布的,有用植物的,有用金属的,不一而足。

对我来说,这样的书签是用来欣赏的,我自己用来作书签的则都是些信手拈来的小物什,而且,一本书看完后,我会把它们仍旧留在书里。比如,被我用来当作书签的就有飞机登机牌。我喜欢在高空飞行途中看书,如果看累了,可以调转脸,望向舷窗外,那是无边无际的云海,你在云海之上,你的心境会因此抬升很高;即使机舱里的灯光全暗了,打开头顶的射灯,一束光亮打在翻开的书本上,你会感觉到被灯光笼罩的读书人与周遭隔着一层安宁的屏障。因为有那张上海—乌鲁木齐的登机牌夹在书中,我会很深地记住那本被我带上飞机的郭嵩焘的《使西纪程》。郭嵩焘是中国第一位驻外使节,1875年12月,他自上海乘船赴欧,出任清朝政府驻英国公使,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日记,并以《使西纪程》之名出版,尽管遭到时人诋毁,但终究成为中国近代清醒看世界的第一人。他在书里写到了新疆,这让我尚未到达,却已经通过文字亲近起来。

我有一本1973年7月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艾特玛托夫的中篇小说《白轮船》,里面夹着一枚书签。这枚书签是一张小小的细长条的照片,拍的是上海交大附中的操场和几栋教学楼,就像现在的全景照片,只不过它是用拼接的方式制成的。这枚在一个小孔上扎着红色丝带的书签,总是将我的思绪拉回到中学时代。那时,可以读到的书不多,而《白轮船》才发表三年,便有了中译本,堪称“奇迹”。更重要的是,那时我的阅读经验很有限,这种吸纳了神话、寓言、童话、诗歌的小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所以,我读完这本书后非常激动,小说纯美的格调和忧伤的温情强烈地撞击着我正在成长中的心灵。我久久地坐在操场边,背诵着书里的那首《吉尔吉斯古歌》:“有没有比你更宽阔的河流,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亲切的土地,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深重的苦难,爱耐塞?有没有比你更自由的意志,爱耐塞?”如今,操场犹在,可原先的教学楼却荡然无存了。好在有这枚书签,保存了我少年时期的许多记忆和那些已经消失了的校舍旧影。

刚过了元旦,我收到友人从北京快递给我的一袋书签,这是友人自己做的蜡绳书签,咖啡色、军绿色的蜡绳两端串起各种寓意的小吊饰,有气势冲天的金牛,有含苞欲放的白莲,有高高扬起的风帆,有水中嬉游的双鱼……将蜡绳放在书页间,两端垂出,既有标记的功能,又给书籍徒增一道景致,真是精美绝伦。用这样的软性书签,看书时不影响阅读,也不会像别的书签那么容易丢失。我觉得一枚枚书签使阅读有了痕迹,有了印记,甚至有了故事;书签夹住的不仅是书页,还夹住了时光和岁月。

01-23 1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