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新年到来的时候,单位收到的贺卡应接不暇。别看我们这单位小,人气挺旺,人缘颇佳,若盘点一下,每人都能收到一摞。
单位里比我们年长七八岁甚至十几岁的一茬离退休老人,他们收到的贺卡一年少似一年,有的几乎“颗粒无收”。这也合情理,自然规律。不过,也有例外者,我发现八十几岁的老徐接连几年收到的贺卡竟是不见减少,反而增多了,甚至比在职者还要丰厚,真让我们大感蹊跷。
只能这样理解吧,老徐是位老作曲家,解放前就从事文艺工作,在部队文工团服务过,老战友多,门下学生也多,还有他曾为许多戏曲剧团作过曲,人家念着他,更主要的是他本人潇洒倜傥,性格非常的开朗乐观,交往的朋友自然不少,新年收到的贺卡焉能不丰厚哉?然而其中也有个疑点:老徐早就离休在家安享晚年了,平时的信函都不经单位的,何以贺卡纷至沓来往单位投呢?这个谜的谜底在那年年底终于被拆穿了——那年将近春节的时候,单位请离退休老同志吃年夜饭,老徐满面春风到办公室来取他的贺卡,准确无误地问道:“我的贺卡,十五张,你们都看到了吗?”办公室同志一点,果然是十五张,我们顿觉诧异了起来,问他怎么知道是十五张的,他莞尔,不予解释。我们就细看他的贺卡,都是明信片贺卡,字迹有所变化,贺语各异,落款和地址也不一样,但贺卡的号码竟是相连的。这时他“不打自招”了:“哈,自己给自己恭贺新禧,真是热闹有趣……”
看着他乐呵呵的表情,我心里不禁有些悲凉,寻思他是不是过于寂寞才玩此花样?不过回头一想,老徐有这番情趣倒是他的过人之处,至少他在买贺卡写贺卡寄贺卡和收贺卡的辰光是享受了愉悦的。其实日常生活中老徐类似的举止也有许多,譬如说,他时不时会买些蜜饯零食分发给别人,让别人与他一起品味享用;他时常会挎只照相机给相识和不相识的人照相,而后如约把相片送到人家手里,不求任何回报,他还经常给卖蔬菜和水果的外来妹、外来仔照相,如果对方要便宜卖货给他,他反而不送给他们相片……老徐的举止似有点异常,但这样的异常并非荒唐,用北方话来说,叫做“找乐”,用吴方言来说,叫做“会白相”和“寻开心”。
而今,快乐的老徐离开我们好多年了,只要提到或看到贺卡,我就会油然想起他,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