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清明节的早晨,我打开手机,发现所有页面都是灰色,这是在哀悼死于此次疫情中的人们。

朋友圈里,大多文章都在缅怀逝者。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一张照片上,几个彝族孩子站在山顶,一起鞠躬致敬。照片上方还有一行文字:英雄们走好,愿逝者安息。

这些孩子我都认识,他们住在凉山彝族自治州的阿土勒尔村。这个村子又叫悬崖村,因为村子在山坳中,只有踩着钢梯,顺着陡峭的悬崖才能爬到山顶,非常危险。

山顶上的凉山阿土勒尔村,是这样过清明的-LMLPHP

去年深秋,我用了三个小时,才爬到山顶。当时,正是午饭时间,幼教点的老师甲拉曲洗坐在教室门前,一边吃着土豆,一边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对于甲拉曲洗来说,这个烤土豆就是午餐。

甲拉曲洗的家在昭觉县,大学毕业后,便来到悬崖村的幼教点当老师。甲拉曲洗回忆说,自己刚来时,当地村民为了迎接她,家家杀猪,轮番请她到家里去吃猪肉。要知道,彝族人只有过年才杀猪,这一次的破例,让甲拉曲洗很感动,但是依然无法排除她内心的苦闷。与世隔绝一般的悬崖村,艰苦的生活环境,让甲拉曲洗很难忍受,经常躲到幼教点的屋后去哭。后来,是那些孩子的天真可爱,才让她终日乌云遮盖的内心,透进一缕新鲜明亮的阳光,并且逐渐喜欢上这个悬崖之上的村庄。

幼教点的孩子,都是在学龄前,只会说彝语。甲拉曲洗不仅要教他们汉语,还很注重孩子们的思想道德教育,希望他们健康成长,长大之后都做个好人。这次新型冠状病毒席卷整个中国大地,甲拉曲洗看得心痛,同时,也由衷敬佩那些奋战在抗疫前线的英雄们。

清明那天,甲拉曲洗将幼教点的孩子都叫到身旁,一脸凝重地说,在这次疫情中,有很多人为了他人平安,感染病毒,牺牲了自己生命。牺牲的人里有抗疫前线的医护人员,有维护秩序的公安战警,也有各地的社区工作者,他们都是最值得尊敬的英雄。

甲拉曲洗说这番话的时候,孩子们全都静静地望着自己老师。他们知道了,在这场可怕的灾难里,有一些人很了不起,值得敬佩。彝族过年,家家都杀猪,然后背着猪肉,送给家族里最受尊敬的长辈。因此,有个孩子冒出一个天真的想法,等过彝族年的时候,让爸爸妈妈给英雄们去送猪肉。随后,孩子又醒悟过来,这是无法实现的计划,那些英雄都已经不在这人间。

为了表达感念之情,甲拉曲洗让孩子们站在幼教点门前的空地上,面朝山外的方向,鞠躬致敬。清明,悲痛的人们都在哀悼逝去的亡魂。谁又知道,有一群彝族孩子也站在偏僻得近乎世外桃源的山顶之上,默默地鞠躬,向他们心中的英雄表达敬意。

甲拉曲洗这么做,是想让孩子们从小就懂得对英雄的尊重。任何时代,都需要英雄,更需要英雄精神,这种精神也是一剂处方,能医治贫血的灵魂,能照亮苍茫的世间,指引人们在未来的时间里铿锵前行。相信那些孩子,在充满仪式感的致敬时,对英雄这个词汇,有了更近一层的理解。

对珍贵品质充满敬意的同时,这种品质也会成为一粒埋到心底的种子。多么希望,这粒种子能在那些孩子幼小的心灵里,发芽,开花,结出果实。日后,他们长大成人,无论守在大山之中,还是走到山外的世界里,都还记得,曾经有一年清明,自己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以无邪的心灵祭拜过浩然正气的英雄。

在我国的传统中,清明不只是祭祀之日,也是踏青之时。那天,悬崖村的脐橙树与青花椒树,大概都已经生出许多鲜绿的嫩芽,山间溪水,也比冬季温和许多。春天,势不可当地来了。

不过,即便春天不来,悬崖之上也不会太冷。因为,那里住着一群春天般的孩子,还有一位心存美好的年轻教师,她就像彝族人的火塘一样,给那间简陋却装满欢声笑语的教室取暖,并且还要将自己的美好期待,邮寄到那些孩子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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