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客户端北京4月5日电(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胡文利)“美国驻军阿富汗,根本不是为了帮助阿富汗重建,也不是为了打击塔利班或任何恐怖组织。其战略目标有三。一是,因为阿富汗是唯一一个美国拳头最有可能触及的贯穿中亚的‘一带一路’倡议实施地区。二是,阿富汗的邻国巴基斯坦可能有’不稳定的’核设备。三是,中国新疆有两千万维吾尔族人,如果想破坏中国稳定,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新疆制造动荡,直接从内部搞垮中国。”
这段话,出自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3月26日在例行记者会上播放的一段视频。视频中的发言者,是前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的办公室主任、前陆军上校劳伦斯·威尔克森。
威尔克森是何许人?他是鲍威尔曾经的亲密战友,美国军政界资深人士。1945年,他出生在南卡罗来纳州。1966年,他从大学辍学,告别新婚妻子奔赴越战前线。此后,他先后在美国驻韩国、日本和夏威夷的海军太平洋司令部服役。1989年,他成为鲍威尔的助理。鲍威尔当时即将结束在里根政府担任的安全顾问一职,准备为新总统布什总统效力。自那之后,无论鲍威尔身居高位还是走下政坛,威尔克森一直追随他,是他忠实的左膀右臂。他俩都承认,“那是一段美好的友情岁月”。
在美国政府内的任期结束后,威尔克森却一改姿态,开始大肆批评美国政府的所作所为。他曾表示:“这是一个极度无能的政府,无论是在管理、决策还是领导力方面。”此言一出,华盛顿为之震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威尔克森的“叛变”,要从伊拉克战争说起。
2002年11月,联合国“监核视委员会”重返伊拉克,调查伊拉克是否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同年12月,伊拉克向安理会提交了一份12000页的报告,但美英等国认为这份报告并没有把武器问题交代清楚。仍深受“9•11事件”影响的鲍威尔拒绝“无罪推定”,坚信“野心和仇恨”让萨达姆和“基地”组织搅合在一起,正在秘密共同策划一场更大的战争。2003年2月,鲍威尔在联合国安理会发表了一段被载入史册的演说——他拿着一小管白色粉末,声称那是炭疽粉,证明“伊拉克确实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威尔克森参与了鲍威尔这段演说的准备工作,演说引用的情报,由他和CIA局长负责审核。鲍威尔给了他一大摞“白宫提供”的材料,他只有一周时间来分辨信息的真假。
鲍威尔和威尔克森都在国务院六楼办公,两人的办公室有一扇秘门相通。威尔克森还记得,安理会全票通过伊拉克需接受武器调查后的某一天,鲍威尔从那扇秘门走进了他的办公室,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对我说,‘我在想,如果我们派遣五十万军队,把伊拉克翻个底朝天,最后却没有发现大规模杀伤武器,该怎么收场?’说完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这个问题甩给空气。”威尔克森回忆道。
多年后,威尔克森表示,鲍威尔2003年2月在联合国安理会的那次演讲,是他职业生涯的“至暗时刻”;介入伊拉克行动则是他“人生最大的错误”。
“我参与了一场愚弄美国人民、国际社会和联合国的骗局。”威尔克森说,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当时的CIA局长特纳特,都没有质疑“移动生物实验室”这一线报提供者的可靠性,就把杜撰材料当作真凭实据交给了鲍威尔。
2003年3月,美国宣布“外交手段失败”,并在没有得到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集结英、澳、丹麦等国组成“自愿联盟”,以“清除萨达姆统治下伊境内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为名,对伊拉克发起了攻击。同时,仍在伊拉克开展调查的联合国人员被迫匆忙撤离。时任“监核视委会”主席汉斯·布利克斯发表声明说:“悲哀的是,我们在伊拉克开展了三个半月的调查,却没能使人们相信,伊拉克不存在大规模毁灭性武器或其他违禁武器。”
只管摧毁,不管重建
谎言需要时间检验,暴行却能即刻唤醒良知。威尔克森在伊拉克战场上目睹了美军虐待俘虏,思想发生了转变。
威尔克森透露,根据时任副总统理查德·切尼的指示,《日内瓦第三公约》中对战俘的保护待遇,即“对待囚犯的方式应该符合人道主义,并恰当地结合军事需要”的原则,不适用于“基地组织囚犯和疑似基地组织的囚犯”。“实际上,‘军事需要’往往凌驾于‘人道主义’之上,打着这个幌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这在屡经沙场的威尔克森看来是不可接受的。“诚然,军人会在战场上杀人。”他认为,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军可以随意走进一间阴暗的密室,按着俘虏的头往墙上猛撞,直到他咽气。“这已经不是单纯的酷刑,而是蓄意谋杀。”伊拉克战争期间至少有100人在审讯期间死亡,其中只有27人被认定为他杀。他开始觉得,出兵伊拉克是个“历史性的错误”。
在纪录片《看不到尽头》中,包括威尔克森在内的35名伊拉克战争见证者,讲述了他们的经历和对美国政府的失望。
该片指出,美国对伊拉克战后重建毫无规划。美国重建与人道援助办公室(ORHA)在巴格达划出了20个应受保护的政府建筑和文化遗址,但除了石油部,其他任何地方都没有得到保护,办公楼里的桌椅、电话、电脑等被洗劫一空,就连建筑钢筋也被撬走。最令人痛心的是博物馆被损毁,它们曾经收藏着最古老的人类文明流传下来的无价之宝。时任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却声称,巴格达遭到的破坏“并不比美国大城市的混乱更严重”。这场浩劫让曾受美国蛊惑的伊拉克民众看清了一个令他们心寒的事实:美国根本不在意伊拉克社会的衰败。
《看不到尽头》获得了2008年最佳奥斯卡纪录片提名。遗憾的是,它只在两家美国影院短暂地上映过。
“新保守主义”正在美国复活
继伊拉克之后,越来越多的国家沦为美国霸权的受害者。
威尔克森进一步披露,伊朗曾在2003年向美国提出让步方案,包括停止对黎巴嫩和巴勒斯坦激进组织的支持、彻底公开本国核进程等,条件是美国结束对伊朗的制裁。分析人士认为,伊朗当时提出的和解方案,与美国现在对伊朗的要求已经非常接近,但切尼拒绝了伊朗的求和。
“我们都认为这是一个和解的良机。”威尔克森2015年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说,“但白宫总像念咒语一样,重复‘我们不与恶魔对话’那一套……”
威尔克森警告称,美国“新保守主义”在特朗普上台后卷土重来,导致叙利亚局势进一步恶化。谈到叙利亚的所谓“生化武器”,威尔克森斥责说,这不过是故伎重施,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叙总统阿萨德“使用化学武器”,而“白头盔”组织只是用以证明美国军事行动正当性的“群众演员”。“战争贩子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借口,目的是重启美国(在中东)的军事行动,通过打击阿萨德来对付德黑兰。”
威尔克森认为,美国在叙利亚和伊朗问题上奉行新保守主义,不但让美俄角力持续升级,也让美军陷入长期冲突的泥潭无法自拔,日复一日地消耗金钱和生命。
关塔那摩监狱的“ 马赛克学”
在位于古巴东南角的关塔那摩监狱,关押着“世界上最可怕的罪犯”——美军在战场上俘获的“恐怖分子”。带刺铁网、森严把守和茫茫太平洋,让这个危险之地与世隔绝。
然而,据威尔克森透露,关塔那摩监狱里的犯人大多都是无辜平民。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美军缺乏甄别恐怖分子和平民的能力,缺乏对其他民族文化的了解。即使意识到抓错了人也绝不能放走,因为承认错误就等于抹黑“英明的决策者”。最好的说辞是,监狱里的每个人都是死忠恐怖分子,一旦获释就会重返圣战。根据美国政府的说法,“(反恐)战争没有终点”。
威尔克森还说,在这些所谓恐怖分子中,有不少是中国维吾尔族人,还有英国公民。囚犯中有一名13岁的男孩和一名90多岁的男子,但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引起任何异议。
在关塔那摩监狱盛行着一种所谓的“马赛克哲学”:囚犯是否无辜并不重要。因为他住在战区附近或者在战区附近被俘,他肯定知道一些秘密。必须想方设法从他身上套出所有信息,然后把这些不管有用没用的信息输入数据库,在一堆偶然事件中发现关联之处。简而言之,如果对一个村庄、一个地区或一群人进行充分画像,就可能找出恐怖分子。为了收集情报,必须让尽可能多的人尽可能久地关在监狱里,“至于他们是否被冤枉,没人在意”。伊拉克战争期间,这种简单粗暴的“哲学”同样在伊拉克盛行,阿布格莱布监狱一度成为美国暴行的象征。
“我们总相信自己是对的”
“为什么美国总统可以在任何时候随心所欲地动用武力?”2018年4月,威尔克森接受“真实新闻网”采访时说:“因为美国人民的冷漠,以及国会议员的软弱,他们无法有效限制总统行使特权。”
威尔克森还指出,美国干预包括中东在内的多个地区,真正原因是与石油和天然气有关的商业利益,其他任何说辞都是谎言。为自己的侵略行径找理由,是美国政府的“悠久传统”,从越南战争、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到叙利亚战争,无一例外。
在布什的第二次就职典礼之后,威尔克森离开了政府。他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是听从良知吐露真相,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妻子芭芭拉问:“你是要忠于上级,还是忠于使命?”他选择了后者。2009年,他获得了“为情报界的正直伦理作出贡献者”颁发的山姆·亚当斯协会奖。
作为里根政府的国家安全顾问、布什政府和克林顿政府的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鲍威尔曾先后为三位美国总统效力。2011年,在“9•11事件”10周年之际,他对半岛电视台表达了对伊拉克战争的忏悔。“我对当时收到的虚假情报深感遗憾,并理解这次错误的后果。”回想发动战争前夕他在安理会上那番慷慨陈词,他承认那是“人生中的污点”。
“我对在联合国的演讲感到后悔,那番话成了我们的’代表作’。”他说,“但当时,总统相信自己是对的,国会相信自己是对的,我们相信自己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