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片右螺旋的瓣,如风车叶,一片叠一片,得一点微风,好像就能兀自转起来。花瓣脂白,如茉莉娇小,叫伊风车茉莉也是名至实归。风车茉莉另有书名络石藤,宋诗人王炎写“古墙行络石,乔木上凌霄”,涌着一股初夏气息。

一万只风车动,倾花向我开-LMLPHP

是风车茉莉盛开季。均是绿叶白花,但风车茉莉比茉莉浪得开。何为浪?有趣,不拘泥。风车茉莉有底气驾驭复杂多变的环境,很能出奇制胜,就算卑贱、破碎,它一笔蕴藉就能修复成诗。看风车茉莉从树梢跌落,飞瀑一样的张力;水泥剥落的围墙头,风车茉莉纵横挥洒,也有“老枝茁壮叶正繁,策马扬鞭不下鞍”的气势。

初遇风车茉莉,是在农家一道竹梢头编夹的老篱笆,得了风车茉莉皴搓,废柴分分钟变文艺范。藤蔓小花,虽与美艳无缘,可每朵花均有漩涡般使人眩晕的吸引力,让人想起小时候撑伞的落雨天,撑的是油纸伞,又大又笨,桐油刷过的伞面黄灿灿,跟灯影牛肉一样透亮。小囡却不爱老老实实撑着走路,握住粗大的伞柄费劲一旋,伞柄吱扭扭徒转,跟着伞面上的水珠哗啦啦飞溅。快乐就像飞出去的水花,想敛也敛不住。

最近,在古镇庾村一家面店,又见风车茉莉。店设在一只窄弄里,门面脂粉不施的素白。走进去,木桌、竹椅清爽安详,店堂是舒适的家常氛围。有二三人坐着静静吃面。我随手翻菜单,瞄了一眼墙上的招贴,又踅去厨房。像《孤独美食家》里的五郎,不过五郎总能在最后一刻校准目标,吃得逸兴遄飞;我还是在酥肉、肥肠、河鲜之间犹疑不决。老板刚好走到身边,白衣黑裤扎着深色工装围裙,卧蚕眉,单眼皮,有点小田切让,笑眯眯向我提议,要不要来个混搭?就此解决了贪婪的困扰。

走出厨房,没想到里面还藏了一只露天庭院。兰花、鸢尾、绣球、石榴,风致嫣然。一只楼梯宛转送客上楼,架空的底部修了个水池,几尾锦鲤划来划去。繁密的风车茉莉顺着铁艺楼梯扶手,弯弯绕绕,游弋而上。绿蔓上,小花密匝匝,等风来发动,好向人间送芬芳,送清凉……

问老板, 这是特意种的?老板说是的,风车茉莉开的季节长,还香。我说,人家都把好看的花种在店门口,等于请了漂亮的迎宾小姐,帮衬招揽生意,你倒好,把好花好草都藏在院子里,自己享着福。他听了嘿嘿笑出声说,在厨房忙累了,就走过来歇歇,看看花,喝口茶,也是要调节一下精神的嘛。顿了下又道,再说了,客人进门主要是吃面,做的面没有灵魂,门面打扮得再漂亮也就是个花架子。亲和版小田切让的一番大实话说得我心服。

说话间,服务生端来了我的混搭面。肥肠油亮肥糯、笋干嫩脆鲜洁、小河虾肉质弹滑,还有香干与老咸菜提味,厚实的佐料把面条掩得如深宅闺秀,需一道道拔掉门闩,才见真容。果然是一碗勾魂的面。

虽说才初夏,日头下还是有点晒,抬脚想上二楼,风车茉莉伸出藤蔓翩然挡道,如妙人儿“倾花向我开”。挪不动脚了,那就傍着它吃面吧,一万只风车转,凉风自来。

06-04 1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