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下来了。大前天买的尚有点点青,前天已甜得有点点齁,昨天摆摊的阿妹说,过了明天就没有了。荔枝向来如此,没到时候不会迁就,到时候了也过期不候,就这么三五天,爱吃不吃。

十日谈 | 一骑红尘妃子笑-LMLPHP

    荔枝要吃新鲜的。不能放冰箱,放过冰箱就不是那个味了,尤其也不是那个形质了。怎样算是新鲜的呢?在晨雾中剪下来,随即到市场,太阳晒之前卖掉。山里没有地平线,当太阳越过山头被你看到,已经晒了。清凉与灼热就是如此截然分明。荔枝也是这秉性,新鲜与腐败之间就是一道线,没有中间过渡。所以摘荔枝要带着长长的枝剪下来,扎成一把把,轻轻放进箩筐,当然不能重压,也不能乱翻。到市场不能都拿出来,摊在地上任人挑选。荔枝从来不是被挑选的。当然荔枝本身也是不挑选的,生在哪里就是哪里,谁吃了就是谁吃了。有人要买,阿妹一手拿一把荔枝,一手拿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剪剪落在蒂梗,那荔枝便颗颗落进塑料盆里。手法极是利落。荔枝离枝落颗,就要及时吃了。将蒂稍稍用力斜着掰,内蒂头轻巧翻出,露出白色的肉来,光泽晶莹,却干爽,是内膜新韧未破,汁水未浸润也。沿蒂旋剥至三分之二处,稍稍将尚存的顶部外壳略捏一捏,往口中一送,一颗光洁圆润的荔枝肉便落入口中,干净利落,连肉带壳及手指都不沾一点湿。这就是新鲜。早上买回家,上午吃与下午吃,已经有不同了。

    箩筐里只有荔枝,那是自家种的。也有批发来摆摊的,那必是品种多样。任何造物,当然本土的最好,逾淮为枳的物性古今皆然。绝顶的好东西,往往昙花一现,不会久长。临潼的火烧柿子,也是三五天的市,过期不候,这脾气可与荔枝一比。转瞬即逝的美好,不是想遇就能遇的,完全看缘分。所以,遇上了就好好享受,也是不辜负造化恩赐呀。于是乎,每天大嚼大咽,实在过分得很;可是再过分,也就是三五天的口福,何必不放纵一下呢。日啖荔枝三百颗,是苏老先生说的,为此他老人家愿意长作岭南人呢。三百颗一个人吃是有点夸张,就算他有天天吃东坡肉的好胃口;但是一大家人吃,是完全可以光盘的。我数过,我们这几天吃了也有两百颗了。虽然比日啖三百少了点,但人家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我们还是有点距离比较好。果虽好,我喜欢的却也有限,龙眼和荔枝都在名册。龙眼常有,荔枝不常有。常有的东西不大会被人说起,不常有的倒常常被说起。这大概也是生活吧。

    说荔枝,总要说杨贵妃。虽没有哪一骑红尘为我奔忙,今日幸福的人却比贵妃多了去了,仅仅同是荔枝爱好者,再快的马也比不上就地采摘。

07-09 1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