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江南垟闽南语乡间有一句谚语,“夏至,杨梅红到蒂。”说的是夏至前后,杨梅通体熟透了,红得如血般,胭红的汁把蒂头都浸红了。杨梅姿色是醉人的,胭红的梅子挂在树梢,无论站在哪个角度都会被其诱人姿色所折醉,口流香津。但杨梅苦短,不宜久放,这种甘甜的果实往往是大快朵颐不了几天,便与那连绵的梅雨一起飘走了,让人顿感可惜。
然,我们勤劳智慧的先民,总是有办法留住杨梅的这种甘甜的。于是,杨梅酒便应时而生。《本草纲目》中说:“生津,止渴,调五脏,涤肠胃,除烦愤恶气。”李时珍把杨梅酒也变成了一味药,不仅可以治生理,也可以疗心理。酒中杨梅香甜可口,果美味甘,不仅是止泻灵丹妙药,也是在夏日消除疲劳和烦躁的神药。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总要给肠胃不好的我,浸制杨梅酒。我们这里最好的杨梅,当数云岩石头岙杨梅,其树冠较大,枝叶较疏,呈圆头形,日照充足,果圆而大,呈紫红色,果肉嫩厚,柔软多汁,让人望而生津,垂涎三尺。每年这个时候,我总要去采摘几十斤,用来浸制杨梅酒。
父亲一次可以吃一两斤杨梅,不会上火;一次喝一两斤杨梅酒,也不会大醉。三伏天浸制些杨梅酒是我家的传统,也是母亲的拿手好戏。母亲每次浸制杨梅酒时,总是要把最好的杨梅挑一些出来,放在碗里给我们每个人分几颗吃;现在也是,不过因为怕上火,我不敢多吃,于是母亲就把杨梅放在冰箱冷冻起来,美其名曰“杨梅果冻”。有时我们渴了,就挖一颗出来尝尝,生津又解渴,无比美好。同时,母亲还挑选一些品相不好的杨梅出来,放在竹篮里挂在院子里晒,看看水分蒸发得差不多了,就提进来放在锅里加水再熬,等水沸腾了好多次,水都变红了,母亲便放进一些冰糖,继续熬,直到杨梅变得糊糊的,跟冰糖水融为一体,才把杨梅打上来,放在密封的玻璃瓶里,每次吃稀饭的时候,捞几颗出来,给我们当菜肴用,既有杨梅的酸甜可口,又有果脯的柔软爽口,开胃又开心,这就是所谓的“杨梅脯”了。
留下的,母亲便用宜山老酒厂土烧的 “老白干”,来浸制杨梅酒了。父亲有个癖好,只喝杨梅酒,不吃酒浸过的杨梅,于是每次父亲喝酒,我就理所当然地朵颐杨梅了,那被冰糖和酒抚慰过的杨梅比新鲜的杨梅还好吃,含在嘴里,轻轻一咬,一股甘甜而辛辣的滋味便从中溢出,让我忍不住闭紧了眼睛,再细细品味,酒的辣劲过后,便有一股酸甜从口中滋生,那便是杨梅的滋味了。一时间,嘴中酸甜苦辣尽在其中,接着这种滋味便随着杨梅酒游走于我的五脏六腑,让我有一种说不尽的舒坦。杨梅与酒已是浑然一体了,可这酒却也保存住了杨梅甘甜清冽的滋味,能在三伏天大快朵颐杨梅,也算是一件人生的快事了。每年杨梅酒浸制好后,我总要请几位远在他乡创业回乡探亲的盟兄弟,一起在母亲的小院里喝杨梅酒,忆孩童事,“何当共饮杨梅酒,却话当初年少时。”看这些归乡的盟兄弟,他们在喝酒时牵引出游子的一缕缕乡思,我想这肯定是杨梅酒独特的魅力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