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大半年,周末我都在哲学小道边法然院对面的喜起京汤豆腐店打工。上午十点上班,第一件事总是扫除。夏天的京汤豆腐生意清淡,客人坐不满,远不是樱花季和枫叶季那副招架不住的势头,偶尔也有剃了和尚头。女将第一次这么说时,还特意问我,可听得懂那话里的意思。这不难呀,就是光光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啊。女将不沮丧,反而自个儿笑个不停。尽管如此,每一天的开门、关门的程序不能少。何况木窗和隔扇在前一日里都是大开着的,即便榻榻米上没有客人落下的米粒儿,也总有飘进来的树叶儿的。
对于树叶之类,按照前辈的示范,我都是刷刷几下,有力地先将它们扫至廊下。夏天将尽时,榻榻米上、障子上却开始出现不少又黑又大的蝉。
壮年的蝉,最受孩子们欢迎,它能有力地鸣叫,它有色泽鲜亮的黄而黑的身躯。但是挂在障子上、倒在榻榻米上的蝉,虽说大而黑却毫无光泽,羽翅也支离破碎,全身有一种让人拒绝的不吉的颜色。想起唐僧扫地恐伤蝼蚁命,面对一动不动、难辨死活的老蝉,我十分踌躇。小心地拿着笤帚慢慢靠近,想碰一碰它的身体,没等真正触及,它竟然腾地飞窜而起,短促地叫着。只叫了两声、飞了几步,又一头栽倒在廊下草堆里。
午间休息时,我跟厨师八木说起这到室内等死的蝉的飞腾。八木露出诧异的神情,似乎是说,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他略一欠身,从对面桌子底下捡出一具蝉的尸体来:“这家伙,活着时吵死人呢。” 随手将它甩到窗外去。我心想,我这细心的人,早晨明明是将屋子细致地打扫了的。喜起店外有山坡、茂林、河水,如此广阔天地,不知何时何故,这只蝉飞进来,非要选在那张桌下躺下。我想起“蝉噪林逾静”的诗句,也想跟八木说,不过,说这些究竟想为蝉辩解什么呢。对于终究死去的蝉来说显然毫无意义,话到嘴边就又咽回去了。我不过是抱着虚伪的蝉道主义罢了,未见得比八木厨师的态度更好。对于蝉而言,它活着或死了,并不是来点缀诗歌的风光或人类的感觉。
哲学的小道边从春到夏,一直树木繁盛,始终绿意撩人,也许正因为此,蝉也格外地多吧,多到八木说它吵死人的地步。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叶催黄——这句歌里的秋蝉有一种伤逝之美。若不是在喜起店打工,我不会知道秋蝉成堆地倒下的姿态,不会知道它们让人惧怕的颜色。而那些在哲学小道边的绿树丛里喧嚣了一夏的许许多多的蝉,必已在某一个角落里悄然止息。
几周后,在台风卷着大雨袭击近畿各地时,周末的早晨,我在喜起京汤豆腐店打工。第一件事是拉开隔扇来扫除。树叶更黄,榻榻米上,蝉的躯体倏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