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野眼 | 陆蓓容：刷墙

今天下定决心，在家中四处刷墙。原是白的，数年中染上种种痕迹。蚊子血，蛛网灰，零星裂缝与刮痕。

人的力量总是渺小，居然只积累了这么一点问题，倒显得重刷之举小题大做。我们抱着一点隐秘的期待，直刷到北窗下一长条矮墙前。交换了“果然如此”的眼神，不约而同暂且停工，躬腰背手，呆看了几分钟。

如果把白底看作画纸，眼前是一幅作品。参差错落，无拘无束。数不清的蹄印，来自我家的第二只猫，一个将满两岁的小小少年。有的清晰完整，捺上时意志坚定；有的边缘漫漶，像是从一侧起笔，漫然牵带到另一边去；还有些拖着又急又长的痕迹，大约是某一下力道没有使好，不得不紧急刹车。底下的浅些小些，是它童年时身量未足；新鲜的圆而大起来，高度已经快逼近窗台。

大猫终日进退雍容，掌握家中一切动向，镇定而不好奇。它则不。总是稍稍带点惊恐，时刻作出防御姿态，积极树立假想敌。碎纸，飞虫，姐姐的尾巴，或者我的手。无数风车等着骑士去战胜，尽管打着打着就会忘记初衷，突然收爪，庄容离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总有风平浪静的时刻，门窗紧闭，虚室无尘。姐姐睡觉，人类工作。积蓄的精力必须发泄，创作是个好选择。从屋子南端的窗台上出发，助跑落地，狂奔十米。借着满身凌厉的动势，扑向北窗墙面。它轻捷矫健，侧着身飞檐走壁。高处一步即落，低处两三步连缀。一大笔画完，也不回顾。小跑着回到起点，如法炮制，面无表情。

虽然猫都是对的，人类毕竟还渴望有序的生活，因此同居中总是委屈它们。墙上跑酷可能是这位小猫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刻了，我们从未阻止过它，或许还有些感谢。当时欣赏了它高超的平衡与弹跳力，此时找到了劳动的意义，以后愿它健康快乐，年年画一面新墙。

作者：陆蓓容

编辑：范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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