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随笔 | 一碗桃浆,照见诗意江南
▲烟雨江南春
春天里如果没有桃花,就会显得寂寞很多。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酿成桃花酒,据说可美容。桃花酒我没喝过,不过,桃浆我是吃过的。一到夏天,江南的很多冷饮店都有桃浆卖。
桃浆又名桃胶,生于桃树上。桃树被虫子咬过或受伤后,树干上的裂口,有树胶沁出,凝固成一小团。雨后,桃树出的桃浆更多,似露珠,像水滴,又比露珠更亮,比水滴更大,如玛瑙串缀,琥珀流光,晶莹剔透。桃浆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桃凝,我的诗人女友觉得叫桃凝还不够诗意,伊把它叫成桃花泪。美是美矣,只是太过伤感。
桃浆我是采过的,就在浙江临海的江下渚。江下渚过去种有许多桃树,树干上常结着厚厚的一层桃浆,透出温润柔和的光泽,我总疑心,桃浆里饱含着阳光雨露,才会如此的饱满,如此的清亮。
桃浆旧时用于石印,还能做胶水,不过,我们都把它当成饮品。我以为这是桃浆最适宜的用场——化身饮品,滋润那些桃花一般的美人。
我也做过桃浆羹。我觉得,三月桃花红、四月桃挂果、五月桃青涩、六月桃满园,桃树一生的情思,都包含在一碗桃浆中了。将采摘下来的桃浆,放清水里浸泡一晚,第二天,桃浆就涨开了,像一朵朵素雅的花,在水中妖娆盛开。桃浆洗净后,加上葡萄干、枸杞,放在锅里用水煮沸,加糖,就成了一锅甜羹汤。玉白色,稠稠的,有胶质的厚重感,像凝住了的果冻,入口清香爽滑,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桃气,若再洒点薄荷露,更是清凉无比。有位美女就说过,喝一口,“叶的葳蕤、花的妖娆、果的浓厚,似乎都在浆的凝结里面晶莹透亮着”。
桃浆性微凉,清凉去火。《抱朴子》云:“桃胶以桑灰汁渍过服之,除百病,数月断谷,久则晦夜有光如月。”《本经逢原》也道:“桃树上胶,最通津液,能治血淋,石淋。痘疮黑陷,必胜膏用之。”台州人有一个治咳嗽的小偏方,用的就是鸽子蛋炖桃浆。桃浆的确能治病。有一年,张大千到常州探访病中的谢玉岑。谢是江南词人,亦是大千好友,大千亲自下厨,为玉岑调制桃浆羹。一碗橘瓤同煮的桃浆,甜中有酸,清口开胃,病中的词人饮后,如饮甘露,清凉直达肺腑。
“秦淮八艳”之一董小宛,做得一手好菜,这个绝代风华的女子能把寻常日子过得不同寻常的雅致,她会制作桃膏,取五月的桃汁与糖细煮,煮到桃汁如大红琥珀般漂亮。她极善烹饪,对食谱研究精到,如“火肉久者无油,有松柏之味;风鱼久者如火肉,有鹿麂之味;醉蛤如桃花,烘兔如悠饼,可以笼而食之”。在情种眼里,美人亲手烹制的食物,味道一定是不同寻常的鲜美,就算一杯白开水,估计也能喝出丝丝甜味。
在宁波,我吃过一道桃浆鲜果羹,桃浆里加入西瓜、草莓。在扬州,吃过一道桃凝木瓜茸,也叫美容凝露,酒红色的木瓜盅里,是琥珀般的桃浆,清凉香甜,好似雨后的春天。
桃浆是甜品,不过也可咸吃,有一道菜叫“玉汁琼浆”,端的是好名字,桃浆用生粉勾芡后,加上肉丝,撒上葱末而成。而“鸡汁桃凝”是桃浆和着毛豆,在鸡汁中炖熟,入口嫩滑细腻。
春天里去杭州的梅家坞,要上一杯明前茶,可以消磨掉半天好时光,当地的农家菜里,有一道就叫“西湖十景桃浆羹”。光听名字,就是满耳朵的欢喜,让人想到西湖边一棵桃树一棵柳树的春天。
江南的风韵,渗在江南各个角落的细枝末节之中,一碗桃浆里,照见的,是诗意的江南。
作者:王寒
编辑:吴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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