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脂粉苏杭”遮蔽了江南文化，他在行走中发掘书写“父性江南”

你心目中的“江南”是怎样的？有别于传统意义上“文人式“江南，黑陶在新出的散文集“江南三书”中，为读者展示了“父性”江南——江南是一个巨大、温暖的父性容器，它宽容地沉默着，让我任性地在其中行走和书写。

日前，作家黑陶、上海交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何言宏、《思南文学选刊》副主编黄德海、作家赵荔红围谈上海五峰书院，从时间、空间和人三个维度，展示了“江南三书”中独特的江南意象与文字魅力。在黑陶看来，“脂粉苏杭”是对江南的一种以偏概全式的粗暴文化遮蔽。“此种遮蔽，时日已久。作为一名在场者和见证者，我所努力追寻、说出并倾心热爱的，是江南这块土地存在的另一种美——激烈、灵异，又质朴、深情。”

江南的火焰不是摧毁性的，荷尔蒙式雄性变成更具养育力的父性

“我们说到江南，就容易想到烟雨朦胧，想到悠闲的生活。在长期的文化形成中，这个文化意味越来越鲜明。”评论家黄德海谈到，黑陶的“江南三书”却恰恰“颠覆”了这种印象。“一方面是他的散文语言决定的，很多写江南的书，语调多悠闲从容，而黑陶会显得很‘紧张’，文字有种张力。他注意‘炼字’，字跟字之间，句子跟句子之间跨度非常大，形成语言的跨越性。另一重原因，黑陶散文不是柔弱的文人式江南，而是行走的江南，丰富了江南文化的概念。对江南复杂和丰富性的认识，本来就是写作的任务之一。”

黑陶直言：作为一个写作者，关键就是要在写东西时，学会用自己的眼睛和内心去发现。“就像江南这个概念，在流行的认知中，基本就是杏花春雨、小桥流水，似乎是中国人的集体乡愁。但作为一个写作个体，我感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江南呈现给我的，更多的是一种父性，像父亲一般。这个巨大父性的容器，像矿藏永远挖掘不尽，它饱含了无数书籍，一个作家一生中要写的书，它早已替你保存在那里，它等待着你，看你有多大能量，能挖出多少。”

他用两个元素来形容——火焰与海洋。“写作中它们不知不觉就影响了我整个文字。火和水，如果从局部来讲，都很柔弱。一缕火，一下子用手掌就可以按灭，一杯水同样微不足道。但是火和水集合起来，成为非常大的集体的时候，一大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整座海洋，它们就有摧毁一切的洪荒蛮力。中国文化也是这样，它宽容示柔，但其实质，却深具消化、改造一切的力量。”

对此，黄德海认为，“父性江南”的提法非常有意思，不是一味的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青春期雄性，而是更具生产力和包容性的父性江南。恰如江南的火焰不是摧毁性的，它是为了烧陶，因此它把摧毁的力量变成陶铸的力量，而不是让火焰四处飞扬的种类。

在赵荔红看来，黑陶书里的江南，是精神性的江南，文化中的江南。“江南具有它的普遍性的同时，又具有独特性。每个作家呈现的江南都是不一样的，具有鲜明的个人气息，黑陶就在文字中烙下他的独特印记。”

时、空、人三维度交织，童年故乡是“江南赤子”永远的能量提供场

生于陶都江苏宜兴的黑陶，是中国新散文运动代表作家之一。父亲是烧陶工人，母亲是农民，出生地距烧制陶器窑厂直线距离不超过100米，因此，当黑陶从母亲腹中呱呱坠地时，感受到第一个强烈的江南元素就是火焰。

而大海的元素，在他的理解中，是更倾向于从广义的江南来看——北面以长江为界，南面到江西和广东交界的大庾岭，西面到湖南湖北，东面，从地图上一看就是茫茫的太平洋。“这样一座浩瀚的、属于江南的海洋，往往被我们忽视了。”

“江南三书”

《漆蓝书简》《二泉映月》《泥与焰》

黑陶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黑陶试图从时间、空间、人物三重维度来切入对“江南三书”的书写。比如，《泥与焰：南方笔记》是时间维度的江南，讲述了作者在出生地丁蜀镇一直生活到16岁初中毕业，这个时间是线性的、连续性、是发展的。丁蜀镇出产陶器，而泥与焰，就是制陶的两个最重要元素。在黑陶看来，任何一个写作者，童年、故乡是他永远的能量提供场。“我生活的那个南方乡镇，充满了火焰，充满了陶器闪烁的光亮，它对我来说，就像一座南方乡土的迷宫。在这座迷宫当中我获得了某种宿命的成长。这个南方迷宫除了有自然的东西以外，还有人文的东西。家乡的河流叫蠡河，这条河的命名，源自范蠡和西施。读的小学叫东坡小学，就是当年的东坡书院，苏东坡到过的地方。”黑陶说，丁蜀镇这个乡镇，元素特别丰富，有书院、古庙、陶器、老街，还有仍在使用的明代龙窑，整个镇上仍然保存着接近原生态的生活面貌。

《漆蓝书简：被遮蔽的江南》展示了空间维度的江南，书里写了50个黑陶亲自到过的南方乡镇，地域范围涉及江苏、浙江、安徽、湖北和江西。“我不大喜欢跟旅行团或者自己开车出去，我喜欢乘当地各种类型的交通工具，或者是自己走路。这样的行走当中，你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一个地方。”

《二泉映月：十六位亲见者忆阿炳》则是人物维度的江南。阿炳是中国最有代表性的民间音乐家之一，“那首著名的《二泉映月》，从小就一直听，它好像是诉于己，是拉给自己听的，但同时又是诉于人，是拉给我们所有人听的。乐曲似乎柔弱忧郁，但是你仔细听，会发现它又内蕴一种倔强、一种不屈、一种有韧性的桀骜，它是非常复杂的。所以我写江南人物，第一个就想到了阿炳。”黑陶想尽可能把真实的阿炳保存下来，还去采访了阿炳抚养过的孙女，目前生活在上海奉贤的西渡镇。

在上海交通大学教授何言宏看来，黑陶的散文，具有“诗人散文家”的创作风格——以诗歌创作经验、经历以及新鲜的、语言方面的独特锤炼，使散文写作在文体、选材内容以及表达上，很明显地区别于纯粹作为散文家的散文，也区别于小说家的散文。黑陶这位“江南赤子”，对江南的书写，地道且深情，这也是江南对他的恩宠与拣选。

作者：许旸
编辑：许旸
责任编辑：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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