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读《金泽:江南民间祭祀探源》——当我们下沉到金泽镇

2019-08-30信息快讯网

复旦大学李天纲教授的《金泽:江南民间祭祀探源》一书获得上海市第十四届哲学社会科学著作类一等奖。近日,在上海师范大学光启读书会第20期上,吴重庆、王岗、晏可佳、许纪霖、郁喆隽、章可、杨乃乔、范丽珠、葛壮、王振复、黄晓峰、刘平、陈纳、徐琳玲、王健、张洪彬、纪建勋等与作者一起研读探讨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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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纲(复旦大学教授):选取上海市郊的民间信仰做研究,确实有点偶然。2003年我回到母校复旦,没有去历史系,而是应王雷泉教授的邀请,选择去了哲学系。雷泉知道我从“中国思想文化史”专业出来,希望我能从事中国宗教,弥补专业缺门。

我自己在写完《中国礼仪之争》之后,发现在“儒耶对话”中呈现出来的儒教、民间宗教问题过去都被有意无意地回避和忽视了。例如“祭祖”“祭天”“祭孔”等儒家大礼,当时都是围绕着宗教争议来讨论的,“天”有没有神性?“祖”是不是灵魂?孔子作为圣人,能不能通过庙宇和牌位保荐举子?还有“城隍”(辟雍)、“东岳”(泰山)、“天后”(妈祖)是不是儒家祠祀系统的神祇?一百年来的思想文化史没有回答这些问题,四百年前的“儒耶对话”却开宗明义讲这些。显然,正本清源地讲,这些问题就是诠释中国文化传统的一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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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决定接受上师大都市文化研究中心的课题“近代城市化进程中的都市宗教”后,我偶然去了金泽,被古镇的宁静氛围吸引。次年再去,遇到了“廿八香讯”的庙会,发现这里还保存着几十个神祇的祭祀系统。我忽然觉得完全可以用人类学的方法来处理,通过田野调查,借助方志、笔记,摸清其来龙去脉。如果能够对市镇一级的祭祀生活作一个清理,我们就能对江南文化中的信仰本质做出更扎实的解释,然后再反观儒家经典中的礼制,就会有一个全新的认识。

上世纪90年代,宗教学家认为在“世俗化”以后,人类社会会出现一个“再神圣化”(Reenchantment)的趋势。在东亚世界,城市化没有灭绝香火,寺庙反而升级换代,更加旺盛。华人喜欢烧香拜佛,它引导我们去关注中国人的“神圣性”。不知大家有没有察觉,我们好几个大学建立了宗教学系,但回过来一看,中国有没有宗教都是个问题。学文化史、思想史的时候,熟悉一个说法:自从冯友兰先生用“人文主义”线索编织中国哲学史以后,梁启超、胡适、钱穆、梁漱溟等先生都倾向于认为中国没有宗教。梁启超说写中国历史,要不要写宗教史是个疑问。梁启超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跟着康有为搞宗教的。钱穆讲得更绝,他说中国本土没有宗教,佛教、回教、摩尼教、耶教都是外来,道教是模仿佛教,儒教就不是宗教。这个结论的影响很大。我觉得在文、史、哲领域还有理由不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还可以从宗教与文学、历史、思想和社会的外部关系来研究,但宗教学就不行,必须正面回答这个“Being”的问题,关系到学科的合法性。

回复旦之前,因为有这些想法,已经和北大、武大、中大哲学系的朋友谈这个问题,他们和我有一样讶异和兴奋。比较而言,港台学者在六七十年代已经走出三十年代的思想史叙述,正视各种宗教,尤其是华人本土宗教的存在。《中国礼仪之争》改变了我的学术路径,原先只是想探明“西学”,完善中国近代思想史,这时我发现这场争议有更为重要的意义,即耶稣会士为了掩护中国礼仪,为儒家文化辩护,他们就把儒家做了切割——“理性”的,或者说经典的、义理的那部分取来做了儒学;“非理性”的部分,即崇拜、祭祀、仪式性的部分就归作了民间宗教。

《金泽》的首要目标是要讨论“中国有没有宗教”的问题。如果有,是什么形式?它和西方宗教有什么不一样?另外,这样的宗教在中国社会中起什么样的作用?但我不是用社会学功能学派的方法来解决,而是调动文、史、哲学科的学术资源,再借助人类学的方法来处理。人类学的方法对宗教研究很有用,它要求下到一个文化的基层,如乡村、市镇和部落;它也要求分析文化的细枝末节,即格尔茨所谓“深描”。通常文、史、哲学者分析一种文化,看一个人物的经历,最基层的单位大概都可以下沉到县一级,因为有完备的县志系统。

当我们下沉到金泽镇,配合江南文献中异常丰富的乡镇志、笔记小说、游记日记,从乡镇一级看中国,有完全不同的风景。我们发现,原来属于祠祀系统的神祇崇拜,深深地影响到儒家士大夫。还有,在基层社会起到组织作用的并非全以血缘关系表达的宗法制度,以信仰方式表达出来的祭祀制度更能形成一个地方上的社会功能。换句话说,血缘-宗法的儒家并不能完全解释中国文化,礼乐-祭祀的儒教反而更加能够构成一种地方认同和社会结构。在明清时期的江南社会,公共性的神祇祭祀庙宇,其数量和规模要远远超过家族性的宗庙系统,功能也更加强大。金泽镇历史上有42座桥,“桥桥有庙,庙庙有桥”的格局,就是如此。先秦中原地区的祭祀便有“祖”与“社”之分,在江南,方域神祇的“社”祭祀,要比血缘神祇的“祖”祭祀更普遍。这一点,到乡镇一级的村镇才可以看清楚。儒家是不是宗教?什么是儒教?我不想简单地回答是与否。但是儒家和五经、礼志、祀典的关系,和民间信仰的关系,是需要更早和优先处理的。我们今天在金泽乡镇一级的基层看到,当前的民间祭祀和明清儒教祀典分明还有着继承关系,所以我们可以把儒家经学引进来,然后采用人类学的方法加以回答。我的企图就是调动所有的人文学科,去和宗教学做一个连接。连接以后,宗教学就可以回答文、史、哲领域的传统问题。反之,文、史、哲学科也就可以一起烘托起宗教学。




作者:李天纲
编辑: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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