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丁立 | 缺少灵魂的北约或成“三无”产品
▲11月28日，在巴黎爱丽舍宫，法国总统马克龙（右）和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联合记者会上握手。 |新华社发
3日至4日在英国举行的北约成立70周年特别峰会，开得有点艰难。这个成立于冷战时期的军事机构已经迈入“古稀之年”，29国领导人坐在一起，彼此间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各方的裂痕清晰可见，让这次本来是希望展示北约“成功结盟”形象的聚会，难以形成热烈的气氛。
这个史上空前的军事同盟正在面临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缺共识、无引领、失灵魂。
必须指出，北约在它成立后的前40年，还是有所成就的。作为一个防御性的集体安全组织，从1949年到1989年，北约在与苏联领导的华约对峙中，坚守集体自卫的原则，避免对外冒犯，形成了人类历史上一道罕见的防御性风景，这是它在此阶段合法性获得的来源。
当时北约内部高度的凝聚力，并非来自体系的价值共享，或是其盟主美国的“厚德载物”，而是源自其对手的强大压力以及极端意识形态。来自苏东的军事威胁掩盖了北约内部长期以来的矛盾，同时由于美国承担了北约防务的主要成本，诸盟国也就只能唯美国马首是瞻。那个阶段，北约就重大问题达成共识，基本没有挑战。
然而，随着冷战结束，凝聚北约力量的外部因素消失。为了防范解体的苏联东山再起，美国带领北约迅速扩张。从1989年的15个成员，到明年北马其顿预期加入北约成为第30个成员国，北约在31年中成员数量翻了一番。
北约成员多了一倍，情况却发生了变化：凝聚北约的传统使命因苏东消失而不复存在。在成立半个世纪后的1999年，北约曾出台新使命：从防范北约被入侵，到防范北约周边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溢出；从跨大西洋两岸的集体自卫，到被赋予承担一定的全球担当；北约针对的对象，也已从对付他国与国家集团，衍生到反恐、网络安全和太空战略等新领域。
▲12月3日，伦敦，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左）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谈。 |新华社发
在成立70周年的此刻，北约看似兵强马壮，队伍齐整，却明争暗斗，军心涣散。究其原因，在于今日北约共识难求，领导乏力，渐失灵魂。
首先，共识难求。谁是北约的主要朋友，谁是北约的主要敌人，现时北约成员对此众说纷纭。虽然一段时间内由于俄罗斯对格鲁吉亚和乌克兰采取军事行动而被北约普遍认为是主要对手，但这种认知目前正在解构之中，不仅德法认为应同俄罗斯重建合作关系，就连美国政府似乎也对俄罗斯心有戚戚。特朗普上台后不久就公开为俄罗斯张目，称“美国在历史上做过不少坏事，俄罗斯这事算什么？”特朗普一席话，不仅说得欧洲的北约盟国面面相觑，也说得普京大为感动，以为俄美关系的春天已经来临。
现阶段的北约欧洲盟国认为，虽然还得继续防范俄罗斯，必要时对克里姆林宫继续施压，但眼下它们所感受的迫切威胁还是来自跨国流动的恐怖主义，譬如近日发生在英国伦敦桥的恐怖袭击。这种威胁确实是北约成立50周年时所定义的新威胁。不过美国就是那个以“反恐”为名将战火烧向阿富汗以及西亚北非并进而引发大规模难民潮的始作俑者，而德国已为此收留了来自动乱地区的100多万难民。美国在远离本土之外以反恐名义制造地区动乱，其后果却由欧洲承担，实不公平。后者的国内反恐与安全治理成本并不算入军费，但美国却迫不及待地要它们兑现本应在2024年才应做到的把GDP2%用作军费的承诺，这势必引起欧洲盟国的集体不满。
美国当前的企图，是把北约矛头引向中国。白宫高官已指出，特朗普总统的优先要务，是号召北约抵制中国与日俱增的影响力，尤其要求欧洲盟友抵制中国企业参加欧洲的5G网络建设。可惜，将北约的使命聚焦到中国，实在是偏题万里，与北约使命风马牛不相及，因此欧洲方面基本没有兴趣。
▲2月16日，美国前防长马蒂斯在北约防长会上，告诫北约欧洲成员国提升军费，军费话题成为防长会的最大焦点。 |新华社发
其次，领导乏力。北约当前不仅无法聚焦使命，而且出现领导力危机。特朗普早已指出，北约已经过时，美国正对北约日益失去兴趣，甚至威胁退出北约。虽然这不乏是这位奇特总统的另类施压，但也确实反映出特朗普难得的远见卓识。那么，如果美国不再担任领导，欧洲还能保卫自己吗？
随着领导力问题的凸显，北约已经内讧四起，最近出现了大量无组织无纪律行为。先是美国在不经与其他成员商量的情况下，径自从叙利亚撤军，而不再与库尔德人共同打击叙境内的恐怖分子。无独有偶，土耳其也在未同其他盟国商议的情况下，向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人发动军事行动，直接与北约的共同安全利益发生冲突。此外，土耳其还在美国强烈反对的情况下，擅自决定从俄罗斯采购S-400防空导弹系统，严重违反北约体系内军事装备一体化的基本规则。土耳其如果继续违约从事，不排除被北约开除的可能。
▲7月12日，俄罗斯首批S-400反导系统部件在安卡拉的穆兹特空军基地完成交付。 |视觉中国
最后，渐失灵魂。在盟主美国带头破坏规则的前提下，北约多个成员已经背弃协商一致的原则，可见这个同盟已经形同虚设，失去灵魂。这使得法国总统马克龙发出北约已经“脑死亡”的悲叹。然而，针对法国批评土耳其在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上周直接予以怒怼，认为马克龙才是“脑死亡”。北约内讧，没有最精彩，只有更精彩。
尽管北约已经失去威胁聚焦，但是，继续维持北约还是眼下的多方共识。因此，美英两国领导人眼下在伦敦历数北约的近年成就。在其“北约脑死亡”的奇谈怪论被德国等一众欧洲盟国批判之后，马克龙正在动员欧洲诸国增加常规军费投入，力图为北约70周年特别峰会创造合作气氛。
所以，如果说北约目前还有一点共识的话，那就是避免北约“真死”。
作者：沈丁立（作者系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院长，军备控制与地区安全研究项目主任）
编辑：沈钦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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