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南京大师修复国家一级文物吴煦档案
修复前
修复后一份吴煦档案修复前后的对比。
新华报业网讯瞻园,南京现存历史最悠久的古典园林。游客穿梭庭院间,不会察觉一扇寻常木门的背后,是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的文物修复实验室。45岁的李玮和他的“90后”团队,正在修复国家一级文物——“吴煦档案”。通过一件件糟朽不堪的文书信札,向这位亲历太平天国运动的清末高官,追问历史的细节。
央视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余热未消,扬子晚报再为您讲一个《我在瞻园修文物》的故事。
扬子晚报全媒体记者张可
从一部神奇的纪录片说起。。。。。
《我在故宫修文物》刷屏
评分高过《琅琊榜》《舌尖》
一部神奇的国产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最近一直在被热议,这部三集的作品,没有明星大腕,没有特效传奇,讲述的是一群能工巧匠在故宫修文物的故事,豆瓣评分高达9.4,比《舌尖上的中国》还要高,超过热播剧《琅琊榜》,故宫里这群文物修复师,一辈子兢兢业业,精心维护着传世古董,让很多观众为之动容。
这部纪录片是配合故宫博物院90周年院庆而拍摄的,故宫出场地,也提供被拍摄者和题材。片子讲述了一群文物修复师的故事,摄制组连导演一共5 人,光筹备就用了5年,两位导演光调查资料,就写了10万字,最终连拍带剪7个月,每集50分钟,总投资150万元。观众可以通过镜头近距离观赏故宫的稀世珍宝,而且见证了破碎的文物,经由心灵手巧的修复师,经过繁琐、枯燥、漫长的修复后焕然一新的过程。修复师日复一日的雷同工作,重现文物的风采。其中不少细节很有意思,修复青铜器的师傅称:“调不出来正确的颜色,一个礼拜都调不出来,难受死了。”
还有一位女师傅,花了十年时间临摹出一幅《清明上河图》,片中将她年轻时的照片与现在的照片对比,一生贡献给文物修复的画面让人震撼。师傅在教徒弟时,第一句话就是:只有耐下性子,才能做好文物修复工作。
片子的旁白里说:“现代中国需要‘工匠精神’。”这引起了很多网友的共鸣,“原来我们身边还有这样的人,真的一辈子只干一件事儿。”本报综合
南京的文物修复大师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最后一代“拜过师傅”的修复师
李玮在瞻园从事文物修复已经25年了。文献档案修复,最需要的是这种“坐得住”。他现在是文保所文保部主任、副研究馆员。和目前年轻一辈修复师出自大专院校不同,李玮是通过专业培训班走上这条路的。他也是南京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里最后一代“拜过师傅”的人。再往后,这个行当里已经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师徒关系了。
“我的老师叫宋骏,今年已经90多岁了。他是很老派的一个人,方方面面都讲究规矩。”李玮说,当年拜师宴、选徒这些程序都没少,一旦师傅收下,要求近乎苛刻。“传统的老师教你手艺不是耳提面命,而是很少说话,暗中观察你,偶尔提点几句,句句命中要害。”李玮还记得,有时遇上一个技术难点,老师能半天不说话,香烟一根接一根地坐在那里冥想。待问题解决一切豁然开朗时,又会把李玮唤去下盘象棋,作为枯坐一天后的放松。
修复“网红剁手俑”的是个90后
目前李玮所带的团队是3个“90后”:巫骁、秦逸晗、周娴婷。他们都是南京艺术学院的毕业生,刚刚参加工作2到3年。这两年由于博物馆文物修复的需求量不断增长,年轻一代已经大量入行。他们不拜师也不是学徒,与李玮之间更像是一种上下级或前辈后辈的关系。“传统师徒有它的好处,但也会导致徒弟恪守陈规,现在这种新的传承方式一定程度上能避免这个缺点。”
这就是“剁手俑”。
还记得去年“双十一”时红遍网络的吗?这件因木手腐烂而被网友演绎为“过度网购自砍双手”的陪葬俑,现展出于南京六朝博物馆,就是这3人中的巫骁修复的。
正忙着修复国家一级文物——吴煦档案
他们最近在忙啥?
和博物馆站陈的器物类文物不同,“吴煦档案”相对鲜为人知。它之所以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在于其重要的史料价值。
吴煦是清朝二品大员。他几乎全程见证、亲历了太平天国运动。太平军定都南京那年,吴煦在金坛办理团练镇压运动,后又与上海租界的西方列强合作组建军队,镇压太平军、小刀会等民间起义,并与李鸿章有密切往来。最后,吴煦反而因为贪污被革职查办。吴煦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收集,包括同僚往来公文,甚至连请客吃饭的食谱、报销发票的单据,几乎无所不收。这些档案资料,就成为学界所称的“吴煦档案”,实际数量包括有43包档案、650余册线装书籍以及约1500余件清代名人函札、参考史料等,共计数万件。
李玮介绍,早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档案中现状较好的,已经由太平天国史学泰斗罗尔纲先生编辑出版了一套《吴煦档案史料选编》。但剩下的 20000件破损最严重的,在当年技术不成熟的情况下,始终没有动。2014年,国家文物局立项拨款,在论证技术成熟的基础上,于今年启动这些古文献的大规模修复。李玮是文保所该项目负责人。他估算,到2019年,可以完成10000余件的修复工作。
看看他们的绝技!
文物重地三道大门把关,监控全方位拍摄
5月4日下午,记者跟随李玮推开那扇秘不示人的木门,这也是南京市文化遗产保护研究所成立以来,首次向媒体展示文物库房与修复实验室。木门之后还有3道把关的大门,“我们一举一动都会被监控拍下。”李玮指着四周墙角上的探头说。
文物库房在二楼,记者只被获许进入最外侧的整理室。由巫骁进入库房提取了一件吴煦档案的文书装在函匣中,详细填写登记表后,再带回三楼的实验室。李玮介绍,库房里,这些纸质文物均存放在恒温恒湿的电子保护柜中。
李玮笑言,正因为人员管理严格,所以修复工作一般不提倡加班的。“最好是到点走人、全场清空,加班必须打报告申请,只有在筹办展览等时间紧急情况下才会需要。”
盯着密密麻麻的虫卵蝇粪清理,直到“倒胃口”
修复实验室是一个几十平方米的房间,有修复台、绘图台、制浆槽,以及各类电子仪器、手工用具。而对于一件刚刚从库房提取的文献档案,这些工具还暂时用不上。首要做的是最基本的清理——将纸张中残存的大量虫卵蝇粪一点点清理干净。
向记者演示的是吴煦档案中一件类似“奏折”样的文书,它本可以横向伸展开,正因为纸张中淤积大量虫卵和蝇粪以及其他病害情况,将“奏折”各页纸张粘合成块。
巫骁熟练地拿起一个专用书页分割工具,将黏连在一起的纸张一点点拨开。有时将粘连在一起的两张纸打开后就会发现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卵和蝇粪黏在上面,必须用棉签一点点刮掉。不一会,衬纸上就落下一堆“黑沙”。这项考验心理素质的工作,李玮有时安排团队中的两个女生去做,有意锻炼她们的胆量。“遇上虫害比较严重的,一刮就是一整天,下班吃饭都没胃口了。”秦逸晗说。
光着手触摸纸张,才能体会每种材质的差异
李玮身上也有“老派修复师”的印记。例如他会要求3个年轻人,在不影响文物本体的情况下,光着手触摸纸张原件,以感受每种纸张材质的不同。 “因为你修补这些破损的文献必须要用和他材质相同的材料,各种纸张材质有什么特点、怎么区分,有时是靠手感去积累经验的。如果你戴上手套,就无法感知这点。”
再比如,动手修复一张档案文件时,要先记录纸张各个位置的破损的情况。通常的做法是拍照然后通过电脑里绘制出病害图。但李玮却要求年轻人依照原件,手工描摹绘制,将破损情况一点点描出来。“我始终觉得,对着原件自己画一遍,哪边需要修复就全部进入脑海中,对下一步的修补会更有效。”
李玮告诉记者,这件“奏折”要修复完成至少需要1个月的时间。完整的过程包括:现状调查、手工画图,去污(包括虫卵),用同类型、颜色可识别的材料修补,文献整理,装帧,以及后续的养护。
在记者采访的一个下午,李玮和他的团队仅仅完成了去污中的去虫卵蝇粪,原来粘合在一起结成块状的“奏折”,可以一页一页顺利展开。“纸质文物的修复不能赶时间,因为投机取巧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比如你清理不干净,下一步就不能进行。”(来源:新华报业网-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