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故纸碎片中的郁风 ——纪念郁风诞生一百周年

2016-12-26信息快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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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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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致中组部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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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部电话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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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致杜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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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风

■张昌华

在自述性的文学样式中,书信和日记是最真实和隐秘的,是作者第三层心声的流露。当然,前提是“风和日丽”。近年,一些私人信函,通过不同渠道流入坊间,相当集中地出现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我每上孔网,比较留意师友们的函札,怀着某种好奇的心理去研读。前年我搜罗网上华君武的函札,写了篇《故人·故纸·故事》;去岁,我撰了篇《孔网上的董桥》;今朝,我又从孔网上网罗了郁风的函札、报告和手稿等故纸碎片三十六件,对其进行了梳理扒抉,整理成文,算是对郁风(1916-2007)诞辰百年的纪念。

郁风,画家、作家,曾任中国美术馆展览部主任。我在孔网上看到年代最久远的是一张某文化部门印制的巴掌大长而窄的小纸条,表格式的刻字油印品,从纸质、大小可看出岁月的烙印,时为1963年。因该图片太小,部分被屏蔽,不能看清全貌,也没有表格名。其栏目设置简单,有“小组”和“编号”;“建议”和“意见”字样,大概是机关整风用来搜集群众反映的。从模糊小字中隐约看出,某群众对下放劳动所居的恶劣居住条件有意见。郁风对此事的表态是:“……领导不重视改进,不去从具体措施上提倡整齐清洁,使大家心情舒畅去劳动是主要原因。我曾提出过不少口头和书面建议,交石吉中同志,似乎未见采纳。”落款为“郁风”。我推测郁风或为小组的意见搜集人、整理者。由此看得出郁风是位喜欢提意见的“好事者”。

令我感到费解的是时为1985年1月5日,郁风致“中央宣传部负责同志”的一封信,以及附件《关于“上海青年妇女俱乐部”的报告》也流入市井。这两件文牍较完整,文字清晰。从文字中获知,1983年5月中组部曾发文,为确认上世纪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一批群众组织(如民先、左联、演剧队、进步书店等)为党所领导的外围组织一事,并可将参加这些组织的同志的时间作为参加革命工作的时间。据郁风报告称,1936年三八节,“妇救”组织了上海妇女界响应一二·九运动游行示威,“青妇俱乐部”是一个以宣传抗日为主旨的妇女团体。郁风被上海地下党领导指定为担任游行的总领队。郁风是“上海青年妇女俱乐部”四位组建者之一。当年“青妇俱乐部”的房租和活动经费是四位组建者捐献或筹措。时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其他三位陈波儿、吴佩兰等已去世或下落不明。夏衍指示唯一健在者郁风据实写明“俱乐部”组成始末等相关情况及其参与者。郁风列出一些参与者,如作家白薇、吴似鸿等。我特别感兴趣的是在开列演员名单中她写道:“演员除陈波儿外有蓝苹(江青)吴茵等。”殊不知文革中,郁风坐大牢正是江青的操纵。可见郁风是一位尊重历史,讲究实事求是的人。

年代最近的一封信是郁风逝世前三年(2004年9月6日)致杜高的一封信。那是她读到香港某刊署名为“来论”的一篇文章后有感而发的。信云:“手边有奇文一则(应是丑文),看了你的‘哥儿们’堕落成什么了。如他老爸还在,非刮他耳瓜子不可!编者以‘来论’标明,也是看他老爸面上吧。此子竟然坐上宝马车住上别墅,就抹杀历史不讲是非,只顾巴结权贵,既不知天高地厚,又不学无术……”那“来论”正是她与苗子共同好友的儿子。足见郁风的率真与正直。

从网上看郁风的绝大部分信件都是工作往来的,看出她是一位十分敬业的美术工作组织者。1984年郁风应邀参加广州水粉水彩作品赴港澳展开幕式。在广州美展中她获得不少经验和值得借鉴的地方,时值全国美展评奖在即,她想把广州获得的感受与全国美展办公室的同仁分享。她特别强调未来评奖要公开、公平、公正,建议评委人数不宜过多,不搞创作的评论家可任评委,“以不记名投票方式杜绝一言堂,重视少数人意见,要有辩论的考虑过程,然后投票”云云……信末深情地写道:“目前大好形势是在全美展中各品种都有不少新的人才涌现。为了实现美术界的大鼓劲,大团结,大繁荣的新局面,我们必须加把劲把最后一关评奖办好。”落款是“1984年9月30日写于广—京车中”。郁风是一个工作狂、“拼命三郎”。美展领导刘迅阅后,在信端批示“郁风的意见有参考价值,可补发《简报》。”

上世纪八十年代,美术界对外交流日益频繁。美协出访多,也邀请海外华人艺术家回国办画展。郁风在出访法国时,因工作需要须滞留两周,为此致函美协外联部希准。但需经费,她主动提出住友人家,不劳公家破费。她是个严于律己的人。

郁风热爱美术事业,不时向美协领导提建议。有封没具明日期的《关于举办海外中国美术家作品展览的建议》,写得十分详尽,对拟邀旅居海外有影响各国画家列出建议名单,并对几位重点画家政治背景、作品影响等逐一作了介绍。对画家之间的微妙人际关系也作周全考虑,诸如赵无极与朱德群,两人有矛盾,以错开两人画展时间,化解矛盾。郁风不仅向美协提建议,还向文化部打电话反映,请部里出面让文联、美协关注此事,团结一切热爱祖国的画家,有件1983年3月16日下午文化部电话记录佐证了这件事。足见郁风工作认真细致,把工作做到了极致。郁风对赴法整理潘玉良作品也做出了大贡献,早些年在网上我见过此类文字,今已不存,无法细述。有封郁风致吴作人的长函,其内容一定很丰富,遗憾被持有者故意叠印,无从阅读。

作为美术工作组织者,郁风对画家权益加保护,亦很重视。她在致美协外联部一封信中,对某次展览途中刘开渠的雕塑《牛》的“不翼而飞”和冯河雕塑《野牛》的破损,深感痛心,她建议外联部“应追查责任然后再考虑赔偿作者或道歉的问题。”

郁风是位“言必行,行必果”的践诺者。她曾允为香港某刊撰稿。九十年代初,她旅居澳大利亚,仍为践诺的刊物写稿,“以示不食言耳。”她又是位热心人,2005年,她在旧刊《新观察》中发现自己早年画稿的同时,发现有篇胡絜青的《养花》,也复了一份寄给舒乙。不忘故旧情谊,是他们那代知识分子的操守。

郁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生存状况及家庭生活情趣,在多封致友人的信中多次出现,令人唏嘘不已。当时居室狭小,无法笔耕,她叹道:“家里像蒸笼一样,外加来了探视的媳妇、小孙女,七八口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只有一天移到光宇嫂嫂家里去还出活。从来写东西没这么费劲。”在致另一位编辑友人信中也叫苦不迭:“很抱歉,序文直到前天在紫竹院中国画研究院写成,当时由于该院人员要放假,必须将手中其他未了之债搞完回家,故没来得及抄出。回家后三个孩子连媳妇孙女都回来,一天到晚乱哄哄,还有客人,每顿家里就有十人吃饭。今天才叫当医生的大媳妇抄出,但不料她的字实在难看……”

有一封没有第一页的信,我判断是她与苗子共同的老熟人、老朋友。在描述他们的家庭生活时惟妙惟肖,生动有趣极了。我全文照录:

……其实他(苗子,笔者注)也只须从明天起洗三天碗。因为我们家五口人,向来是媳妇小林做饭,我和孙女隔一天轮流洗碗,大威有时当大师傅掌勺。因为馋,爱做菜多搁油多搁作料。小林给他当下手,唯独老太爷向来吃完饭抹抹嘴就去看电视,明天开始他就不能不洗碗了。但只须洗三天,第四天fafa就驾到,当然是我做饭,她洗碗,或者她做饭我洗碗,又没他什么事了。

如果你们俩来了多热闹,小妹一定很会做菜。咱们也训练你二哥和苗子轮流洗碗。

好了,晚安!明早如果苗子起得早,就由他写满下面三行吧。

郁风十一月十二日晚。

老太太十分照顾,只留下三行让我写。因为怕我拖长了,小威他们走时,信带不出去。在这里环境当然好,但也忙忙碌碌,没有什么休息,这个那个的,烦人。好了,这是第四行,他们要动身了,再谢!苗子十三日上午六时三刻。

郁风、苗子的幽默令人捧腹,他们的生活情趣让人眼羡。笔者估计这封信大概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居澳大利亚时写的。

还有一篇长长的十分完整的手稿,《在湘潭看齐白石纪念展》(1984),内容十分丰富,限于篇幅,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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