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故事】张大千的松江缘——那些名人背后的松江记忆
说起四川内江人张大千,其名如雷贯耳。当地老人回忆张府,觉得脸上有光。说起张家,祖籍广东,张家祖先曾在内江做过知县,便定居下来。传到张怀忠一代,家境趋贫,但诗书尚在,振兴图强的心灵火种不灭。用张大千母亲教子的一句话说:"小时候穿金戴银,大了不一定成得了人。"张怀忠夫妇多子,张大千在家中排行老八,乳名小八,原名张正权,又名张爰。小八生来活泼好动,聪明好学。相传,张怀忠的夫人曾氏,于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四月初一、阳历5月10日分娩的前一夜,梦见一老翁送一小猿入宅,第二天便生下了她的第八个儿子张爰。"猿"字古同"蝯",去"虫"旁便为"爰"。张大千爱猿的传说很多,甚至有坐在飞机上怀里还抱着一只猿的传奇故事。
今天的上海市松江区,民国时期为江苏省松江县。此地风光秀丽,枕山瞰海,得天目之余脉,借震泽之波澜,古迹众多,名人辈出。张大千结缘松江,此缘是1919年他在松江禅定寺出家百日之缘,是松江禅定寺主持逸琳法师为其取法名“大千”之缘。此外,另有消息称,1923年张大千父母携家人由四川内江迁居松江;1924年,其父张怀忠在松江病故。
掐指算来,张大千来松江出家之年,只有20岁。这个年龄,正是鸳鸯成对、比翼双飞的幸福时光。而他却独自一人,步入佛门,若非人生有过不去的坎,或是痛定思痛,一了百了,彻底清空放下,是难以跨出这一步的。
故事要从张大千的第一个婚前恋人表姐谢舜华说起。谢舜华长有一张漂亮的鹅蛋脸,白里透红,就像山城之花一样颜值美丽纯真。张大千不仅喜欢她不施粉黛的淑女容貌和一双灵巧的双手能绣善绘,更喜欢她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表姐的文雅娴静,与他生来就像小猿一般好动的性格,恰好互补。他以为是天意成全,美满成双。张家和谢家长辈,看着两个逐渐长大的儿女越走越近,有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表亲联姻,亲上加亲。所以,在张大千想着东渡扶桑、赴日本留学,学习织染并兼学绘画的前一年,亦即1916年,两家定下了这门亲事。张怀忠夫妇放心了,无论儿子走多远,家里有心上人拽着风筝线,会少去许多后顾之忧。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那是张大千即将离开内江城郊安良里象鼻嘴堰塘湾前的一个月圆之夜,山下沱江两岸大片甘庶林,吐露"甜城"气息,月光盈盈,波光粼粼,树影婆娑,张大千用火热的眼神注视着含情脉脉的未婚妻谢舜华,他俩依偎着,倾听同频共振的心跳声音。天上,星星眨眼,月老见证,他们彼此交换信物。谢舜华送给张大千的是她千针万线缝制的一件衣服和两双鞋子,圆口布鞋里还放着一个绣有鸳鸯图案的荷包。张大千则采了几束鲜花和一本信笺扎在一起,意为笃信花开守望结果。他与表姐约定,两年学成后立即回国圆梦,返乡成亲。
1919年,张大千从日本回国,但因国内军阀混战,回乡成亲的美梦,一时难圆。他只能寓居上海,先后拜了两位书法名家学习书法。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万没有想到,家乡传来噩耗,他日思夜想的未婚妻谢舜华突然病故。刹那间,在梦里无数次高挂的红灯笼变成了素灯飘摇。他感觉天旋地转,止不住泪如泉涌。半月茶饭不思的他,日渐消瘦,悲伤的愁绪在腮帮上发芽,长出了浓密的胡茬。他没有去刮,任由其越长越长,添得缕缕沧桑。
禅定寺又名小北庵,位于松江老城北门内,亦即原友谊纱布厂和上海麻纺织厂厂区位置上。这是一座始建于宋淳祐四年的古寺,远近闻名。元代书法家赵孟頫曾居于此,清代康熙皇帝南巡时,曾御书“禅定寺”匾额。此寺今已不存。至于张大千为何要择松江禅定寺出家,说法不一。有人说,因张大千家中有人与逸琳法师熟悉之故;也有人说,明皇室子孙朱若极、亦即隐姓埋名的清初画家石涛,就曾在松江九峰寺出家,拜一代名僧旅庵本月为师,临仿过石涛作品的张大千,是追随其远去的身影而来,撞响了民国时的松江禅定寺钟声。张大千来松江禅定寺的确切时间未见史料翔实记载,从其行迹推算起来,大约是1919年的秋冬之际。
流淌在松江老城区的那条通波塘河记得,张大千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风雨中叩响了禅定寺庙门的门环,声声揪心通感,他相信自己的未婚亡妻一定听到和看到了,他为履行山盟海誓而来,告别红尘,步入佛门,为她守魂。禅定寺山门缓缓开启。小师弟引领张大千来到逸琳法师面前。逸琳法师看着眼前这位因悲伤过度而欲断尘缘之念的年轻人,捻动手上的佛珠说:善哉,善哉。道是无情却有情,此情已入“情痴”之境,虽是情种,却有慧根。逸琳法师用相识是缘至,相忘是缘散,花开花谢,缘聚缘散,一切随缘的道理开导他,说握紧拳头,手里是空的;伸开手掌,则拥有世界,年轻人更需放得下,想得开。接着,逸琳法师用《长阿舍经》中的“三千大千世界”一语,为名叫张正权、又名张爰的入门弟子取法名曰:“大千”。但年少终究看不破红尘的张大千,剃度受戒时,他提出做不烧戒疤的和尚。三个月后,家人找到了他,硬把他拉回四川老家,与曾正蓉完婚,后又来沪、北上、又南归,风云万里,穿行于大千艺术世界,行迹遍布海内外。上述可见,虽然张大千在松江禅定寺出家时间不长,但这里让他找回了丢失的自我,让他从不能自拔的情感深渊中得到心灵救赎,从而名如其人,沸扬如法螺,响亮如号钹,以"大千"的胸襟,无惧于漫漫长途间的困顿颠踬,不断登攀艺术高峰,达到会当凌绝顶 、一览众山小的艺术境界和高度。
还俗后的张大千,别号“大千居士”。他多才多艺,绘画、书法、篆刻、诗词无所不能,被西方艺坛称之为“东方之笔”。明代松江董其昌《画旨》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鄞鄂,随手写出,皆为山水传神。”曾在松江出家的张大千,对董其昌之语,有着独到的感悟,他说:“古人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是什么意思呢?因为见博广闻,要从实际观察得来,不只单靠书本,两者要相辅而成的。名山大川,熟于胸中,胸中有了丘壑,下笔自然有所依据,要经历的多才有收获。”此外,风流倜傥的张大千,一生多交桃花运。他既有婚前恋人,又有四房夫人,还有一个红颜知己,一个魂断情人以及两位跨国恋人。真乃慧根情种,情未了,不了情,剪不断,理还乱。
虽然大千世界,繁花似锦,但不忘初衷的张大千,始终有着一颗中国心。据说,1938年驻北平日军仰慕他的名气,多次派汉奸来劝降张大千效忠皇军,出任伪职。张大千用了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化装后逃出北平,跑到青城山的上清宫隐居起来。1949年,张大千去了台湾,1983年4月2日病逝,长眠海岛之上,魂系故乡大陆,如他生前惆怅而叹:“万里故乡频如梦,挂帆何日是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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