缂丝好比写字,手法因人而异
“你看,这一把‘福寿延绵’,主色是黄色和绿色。葫芦下面我加了一点灰黑色的线条,就把这个葫芦的立体感勾勒出来了。”顾建东在上海市奉贤区举办小型展览时,向记者介绍其得意之作。仔细观察,葫芦枝干的颜色土黄,比金色葫芦要深许多,拿起团扇对着光源,藤蔓的妖娆跃然而出,而一片片葫芦叶仿佛随风起舞,颇具灵动之美。
回顾从业经历,顾建东称自己是“半路出家”。2007年下半年,他的旅游管理工作并不如意,于是辞职回家创业。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在老家苏州市虎丘区东渚镇大寺村,几乎家家都有缂丝机,手艺人比比皆是。后来,缂丝由于生产周期长、成本高、价格贵而逐渐没落。
幼时就围着母亲上过绷机、学过刺绣的顾建东,拜访了村里不少缂丝师傅,觉得学习缂丝、定制加工,说不定可以养家糊口。从8000多元起家,他不断摸索学习,在构图、勾线稿、配色、试色等工序上不断尝试。在制作过程中,他注重用色和戗法的结合。“图案轮廓线条是否流畅、戗色是否细腻、勾勒缝隙处理、色彩如何搭配都很讲究,我们力求把每幅作品做好。”他说。
与“半路出家”的顾建东比起来,生于1974年的朱小妹可算是科班出身。中学毕业,她就进了缂丝厂,跟着老师傅学习。
“刚开始要当半年学徒工,一分钱工资都没有。”朱小妹心直口快地说,最难的是第一步“打底”,“我们做缂丝,每个人的手工都不一样。有些人力气大,打底打得密,看着就紧实;有些人力气小,打底打得松,看着就疏朗。可以说,就像每个人练字,同样的字不同的人写出来,简直千差万别。”
打底难的是讲究色彩均匀、感光度。比如阴雨天,光线一般,自己缂好了一部分,看着不错,但天晴了,再用晨光一照,颜色全不对了。光感和手感在不同的天气大不相同。
朱小妹说,手工艺品千人千面,完全靠手法。以“福寿延绵”为例,葫芦叶的叶尖,有些师傅喜欢棱角分明,尖得像一根针;有的师傅喜欢圆润收尾,叶尖不会锋芒毕露。
革新传统技艺,配色大有可为
现入职顾建东工作室的朱小妹感慨,今天的缂丝做法跟以前大不一样了。“当年,我们每人一个机台,织什么都有规定,什么位置用几号线、用几根线都是统一的。现在,顾建东更喜欢创新,戗法也不只是原来的短戗、包心戗、木梳戗、参和戗、凤尾戗……用线经常把老线和新线合起来,做成新的颜色,淘线、定染比以前花功夫多了。”
“这一把团扇画面是绽开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我们用的配色就不是写实的大红色,石榴籽为浅红色、略亮,石榴皮略暗,但也不是褚红色。”顾建东指着另一把团扇说,石榴皮上的斑点,用黑色、褐色、灰色呈现过渡,也是为了真实还原。
顾建东说,之所以没在刺绣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是因为他更喜欢缂丝作品古朴典雅的色调,不像刺绣作品那般明艳夺目。为了在传统缂丝配色上有所创新,他经常去苏州各类旧书店淘上世纪80年代印刷的老画册、古籍典藏,临摹历代名家名画,学习色彩搭配、画面布局等,“我最喜欢上世纪80年代印刷的那类画册,画本暗色系偏多,整体基调与缂丝很像。不管是同一色系,还是混搭撞色,都有一种古朴美。”
记者手记
“非遗”缂丝,刻下手艺人的芳华
缂丝是苏州一种古老丝织技艺,主要流传于苏州及其周边地区。缂丝织造技艺主要是使用古老的木机及若干竹制的梭子和拨子,经过“通经断纬”,将五彩的蚕丝线缂织成一幅色彩丰富、色阶齐备的织物。这种织物的特色是图案花纹不分正反面。在图案轮廓、色阶变换等处,织物表面像用小刀划刻过一样,呈现出小空或断痕,“承空观之,如雕镂之象”,因此得名“缂(刻)丝”。
缂丝作为最早用于艺术欣赏的丝织物,在汉代就有实物可考,素以制作精良、古朴典雅、艳中带秀的艺术特点著称,被誉为“织中之圣”。同时,由于经得起摸、擦、揉、搓、洗,它又被称为“千年不坏艺术织品”。2006年5月,苏州缂丝织造技艺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9月,缂丝又作为中国蚕桑丝织技艺入选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在古代,缂丝常用来制作皇帝的龙袍、复制名家书画或宫廷艺术品。由于用者不凡,非富即贵,所以在制作上都极尽巧工,精益求精;质料上,也尽为上乘,所谓“锦若云霞,纱似蝉翼”。
在《红楼梦》中,缂丝颇受追捧。《红楼梦》第五十一回:“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第七十一回:“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
织造一幅缂丝作品,往往需要换数以万计的梭子,古有“妇人一衣,终岁方就”之说。即使到了今天,一个熟练工人一天也只能织出一两寸素地缂丝,遇到图案繁复、花色细腻的画稿,可能一天仅能织几厘米。
缂丝技艺易学,但不易精。想来,如果不是出自真心的热爱,也许现代很少有人能够守得住这份“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每一幅缂丝作品背后,潜藏的是手艺人以梭代笔、以丝作画的一片匠心。缂丝,刻下的也是手艺人在如梭岁月中的芳华。
作者:付鑫鑫
编辑:施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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