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一代读者和作者思维方式的转变,科幻文学会越来越接近它的本质。社会现代化进程飞速发展,为科幻小说提供了肥沃土壤。”刘慈欣认为,很多作家将自身经历和见解倾注作品中,中国科幻文学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开放思想和广阔眼光。恰如不少外媒为《流浪地球》点赞时所说的,这部电影及其原著小说,成功将极具东方色彩的家国情怀融入剧情,诸多本土元素不是生硬镶嵌,而是如盐化水般自然融合。
这也是当下一批国内科幻小说的可贵之处——随着中国国力增强和发展壮大,在对辽阔时空的想象中,本土作家生动代入了中国经验,不再仅仅局限于对西方科幻名篇的粗糙模仿,或流于简单移植现有的欧美模式。以新锐科幻作家刘洋的长篇处女作《火星孤儿》为例,这部小说从校园生活切入,高考这一耳熟能详的事件,被巧妙编织进情节——未来的高考会是怎样的形态?未来的考生会如何备考?一场决定人类和外星文明命运的高考中,我们何去何从?
“这不禁让人想起刘慈欣科幻名作《乡村教师》,也是从中国教育入手:一个贫困山区的乡村教师到了肝癌的最后时刻,用生命仅存的余晖,给小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课。然后,镜头一转,这位卑微乡村教师的最后一点可悲努力,被作者融入了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极为壮阔的太空史诗。而这个教师的生命价值,也达到了不可思议的高度。”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评价,《火星孤儿》和《乡村教师》都是从最平凡的角度展开,进而上升到宇宙尺度的奇观,如此巨大的跨越在普通的文学作品中很难达到。
越来越多科幻故事的中国味道愈发浓郁。比如,善于构建赛博朋克世界的作家赵垒,在“故乡”同题小说创作中,融入一代人对长江的记忆,读者会发现,原来“故乡”在未来的意义是:只要共享同一份关于长江的记忆,我们就是老乡了。另一位在豆瓣平台小有名气的新锐作者夹缝貉,在小说《复活贵阳》中构思了这一情节——当人类移居太空,火星的荒原上,一个平凡学生的最大心愿是,复活多年前和外公走遍贵阳街巷一起去吃牛肉粉的那个夏天。个体对无垠宇宙的畅想、味蕾对故土的炽热眷念,这两股线索碰撞出戏剧化张力。
《科幻世界》主编姚海军谈到,近年来陈楸帆、飞氘、夏笳、宝树等一批“后新生代”科幻作家异军突起,拥有较高学历、受中外文化滋养的他们,不断在想象力、实验性、思想性上进行突破,努力尝试形成鲜明的个人风格。
当瑰丽幻想陆续成真,下一个好创意在哪
不过,本土科幻文学热中,仍需有冷静思考。创意,正是横亘在作者面前的庞大屏障。回头想想,1927年《大都会》预言了视频通话,1968年《2001太空漫游》预言了手机、平板和AI,1989年《回到未来2》预言了VR和可穿戴设备……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惊呼,科幻作品中的黑科技正逐步变为现实。科幻好像已经穷尽了各种可能,很难翻出新花头,以创意为核心、架构靠创意支撑的科幻小说怎么办?
刘洋在《火星孤儿》里,借小说人物古河的一段话调侃道:“(不少作品)都是些俗套的点子——生化病毒、人工智能、电脑网络、黑洞虫洞、时间旅行——到最后,你甚至发现连这些都只是一层皮,里面装的其实是个蹩脚的爱情故事。”这一反思也点出当下本土科幻的一大困境,当新鲜创意变得稀缺,科幻的魅力难逃黯淡之窘。难怪,不少科幻作家坦言,最紧迫的一个任务就是“在事情变得平淡之前尽快把它们写出来”。对此,刘慈欣有一句非常“扎心”的比喻——周围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像科幻小说了,未来像盛夏的大雨,在我们还来不及撑开伞时就扑面而来。
令人欣喜的是,《火星孤儿》等新作尝试打开新的脑洞。严锋评价,小说对于外星人的形态、宇宙社会学、星际文明交流这些老而又老的话题,做出了别开生面的演绎。而这些奇异独特的想象,也有坚实的物理和技术细节来支撑,呈现出硬科幻的厚重分量与质感。而投身人工智能产业的作家陈楸帆,将他对AI技术的预测和反思,融入小说《人生算法》中,努力打穿未来与现实、科学逻辑与科幻文本之间的固有屏障,畅想人类与科技相互解构的未知领域。
作者:许旸
编辑:张祯希
责任编辑:宣晶
*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