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初版线装本 | 陈子善

1月14日 晴。五四新文学兴起后，新文学书籍的形式，大都采用洋装，传统的线装几乎被抛弃了。不过，也有少数新文学家尤其是新诗人，仍然喜欢线装书。2004年3月，浙江华宝斋书社印行“新文学线装珍本丛书”，共收入新诗集六种：刘半农《扬鞭集》、徐志摩《志摩的诗》、俞平伯《忆》、卞之琳《音尘集》、林庚《冬眠曲及其他》和刘半农编《初期白话诗稿》；散文集二种：俞平伯《燕知草》和徐志摩《爱眉小扎》；还有译诗集二种：梁宗岱译《水仙辞》（保尔·瓦莱里著）和王统照译《题石集》（西洋诗歌选）。但是，若讨论新文学线装本，至少还有一本短篇小说集《迷宫》不能不提。

《迷宫》是滕固（1901—1941）的第二本短篇小说集。滕固字若渠，先后留日和留德，美术史家。但他也沉迷新文学，一度为创造社刊物撰稿，后又参与发起狮吼社。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壁画》1924年10月由上海狮吼社初版。1926年8月《迷宫》由上海光华书局初版。滕固在《自记》中说：

我的“第一作集”《壁画》绝版了后，还有人问及；于是选出六篇，又加进六篇，便成这小小的一册子。这些习作，自己看了，颇有些嫌恶之情，别人看了，自无待言！

由此可见，虽然滕固自谦，他的小说当时还是很受读者欢迎。从中又可知，《迷宫》中的一半作品与《壁画》重复。经核对，《迷宫》所收《壁画》《石像的复活》《乡愁》《二人之间》《水汪汪的眼》《百足虫》六篇与《壁画》重复，《壁画》总共只有八篇，《迷宫》只删去《少年宣教师的秘密》《牺牲》两篇而已。《迷宫》“加进”的六篇是《古董的自杀》《摩托车的鬼》《葬礼》《新漆的偶像》《一条狗》《迷宫》，以压卷的《迷宫》作为书名。因此，若视《迷宫》为滕固新文学创作前期的自选集也未尝不可。

滕固的小说文学史家一直较少关注，其实自有其特色。创造社元老郑伯奇编《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三集》（即创造社卷，1935年8月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初版），入选《壁画》《二人之间》两篇，他在《导言》中这样评价滕固：

滕固也有比较写实的作风，他的题材却只限于自己周围的知识阶级。因为取材的迫近，他的作品使人感到相当圆熟。人物的性格，事件的推移都很真实似的。可是主观的燃烧微嫌不够，因而缺乏魄力。《壁画》写一个美术学生单恋的失败。主人公的孤僻的性格描写相当成功，最后的自杀近于有意布置。……

确实，弥漫现代颓废气氛，颇具“唯美派”倾向，尤其擅长表现知识青年各种各样的“失恋”，这就是滕固小说一以贯之的独特风格，或也可用《迷宫》题词页上所摘录的亚弥儿日记中的一段话来概括：

是何梦想？是我们所称人生便也悲剧的喜剧之意味。

不知是滕固一时兴起，还是出版社有意为之，《迷宫》初版本印成了线装，连史纸活字印刷，厚达276页。我所藏线装本《迷宫》磁青封面上书名签条已失，其余完好。这是已知中国新文学作品集中唯一的一种小说集线装本。

1927年10月，光华书局再版《迷宫》。再版本变回了流行的洋装，封面上八个姿态各异的裸女在彩云间翩翩起舞，颇具想象力，在1920年代后期新文学装帧设计中属于佼佼者。

作者：陈子善
编辑：范菁
责任编辑：舒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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