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工人命运的海派文化是不完整的,上海的发展与“工业”一词紧密相连。工人作家管新生自1971年在《解放日报》副刊发表处女作小说以来,50年间,始终用手中的笔做着同一件事:孜孜不倦描绘着这座城市的变迁,丈量着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人们的精神天地。由上海文化出版社推出的《管新生小说自选集》(三卷本),收录的多为管新生的中短篇小说,最近的作品是在去年疫情期间写就的。
图说:《管新生小说自选集》 网络图
写作50年,半个世纪前的工人形象与如今有变化吗?工人往何处去?如何走出历史的沼泽地?又将如何重铸工人阶级的辉煌?管新生说,我承认,我有工人情结。这情结已经浓得化不开。
这不仅仅是因为管新生初中毕业那年便分配进了工厂,在炉火奔涌的熔炉前踏烟蹈浪十三载,“成了炉前被烤焦的一个音符”,后来调往厂教育科开始了为工人恶补初中文凭、高中文凭的粉笔生涯,再后来又去了与工人接触面更为广泛的厂工会……他人生最青春美丽的时光都是在工厂里度过的,无论欢乐、忧伤、甜蜜、痛苦还是流汗流泪,全部是和班组、轧机、铸件一同承受一同担当一同欢呼一同哭泣,可以说,工厂的每一次律动都紧紧牵动着他的心跳呼吸。
图说:管新生1970年代初期在上海铝材厂当炉前工 网络图
“管新生笔下的这些工人故事只有在上海这个英雄的城市才会发生,因为上海是中国产业工人的创始地,中国共产党在上海诞生,正是因为有产业工人的阶级基础。”作家简平在五一劳动节思南读书会为管新生新作举办的读书会上说,“上世纪50年代一直到21世纪的20年代,工人这个概念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是每一个变化管新生都捕捉到了。”
上世纪90年代初,管新生被上海作协“借调”搞准专业创作离了厂,可每个月他依然雷打不动地回厂报到——“我要履行在厂报上签字的主编职责,我要和班组里的工人兄弟海吹神聊大杯喝酒……”他常常从这些如烟的画面中跌出梦乡,醒了,再也无法入眠。拾起放不下的,却是一个永久定格的场面:那一年,大约在春季,各行各业的工人纷至沓来涌进上海市工人文化宫,为选举首届“上海市十大工人艺术家”投票。从管新生所在的那家厂子里风尘仆仆赶来的无数工人兄弟,颇为虔诚地在工人自己的艺术家名字下画圈打勾。
图说:管新生 网络图
在女儿管燕草还不怎么懂事的那会儿,就有这样两幅画面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脑海中。“在那间仅有几个平方米的弄堂小阁楼上,在那些气温超过37℃的夏日午后,在那连电风扇都没有的年代,桌上一沓浅绿色的稿纸,桌边是挥汗如雨、笔耕不辍的父亲。伴随父亲的只有一只装满了自来水的脸盆和一条毛巾。当汗水一次又一次地浸透父亲的衣衫,父亲便会将毛巾弄湿擦去一身的汗珠,然后继续写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搬进了公房。“父亲白天上班,到了晚上,当我和母亲都沉沉睡去时,父亲依然坐在桌旁,安静的屋子里只有‘沙沙沙’的钢笔笔尖接触稿纸发出的声音。年幼的我,经常会在深夜里,不知怎地蓦然醒来,睁开瞌睡的双眼,一盏橘黄色的小台灯和父亲坐在桌边的背影便印入了眼帘——哦,原来父亲还不曾睡觉,看看时钟,却总是凌晨一两点钟。”
阅读管新生在各个不同时期创作的工人小说,几乎如同在欣赏一部波澜壮阔的工人画卷——走出了特殊年代的漫漫长夜,奔向“改革开放”的艳阳天,迎头遭遇了时代列车大拐弯的“下岗分流”,接着被物欲横流的商品大潮溅湿了人生的衣衫短裤,马不停蹄地迎来了瞬间万变的网络微信时代。
新时代的工人群体与往昔已经大不相同,“希望未来有更多工人作家与我同行,与这座城市同行。”管新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