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月1日拍摄的被封闭的缅甸仰光市政大楼，院内停着数辆军车。 | 新华社发
缅甸总统温敏、国务资政昂山素季及一些全国民主联盟高级官员1日凌晨被军方扣押。缅甸军方随后宣布，开始实施为期一年的紧急状态，国家权力被移交给国防军总司令。
2日,缅甸军方发表声明说，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代总统敏瑞和9名新任命的联邦政府部长当天在首都内比都举行首次政府会议。声明说，敏昂莱在会议上宣布了将在紧急状态下实施的计划，包括根据防疫规定恢复国内旅游业、酒店业等行业，提振经济和为失业人员提供就业机会等。
这次发生在缅甸的军方扣押民选政府领导人的事件源起于军方对去年缅甸大选结果的质疑。2020年11月8日，昂山素季领导的缅甸执政党全国民主联盟（民盟）继2015年大选获胜后再次赢得压倒性胜利，缅军方则指责选举舞弊。2月1日本应是新一届议会开幕的日子，而如今却成为了缅甸国内政局再次陷入动荡的转折点。
▲这是2018年3月28日在缅甸内比都拍摄的温敏（前左）和昂山素季（前右）的资料照片。 | 新华社发
自二战后摆脱殖民统治独立建国以来，缅甸的国家权力已多次以非和平的方式在军队与民选政府之间流转。1962年3月，时任缅甸国防军总参谋长的奈温政变推翻当时的政府，成立革命委员会；1974年1月，辞去军职的奈温颁布新宪法成立人民议会；1988年9月，奈温在全国大规模的抗议示威中被迫下台，而以苏貌为首的军队则再次接管政权，并软禁了反对军政府、力主建立民主政府的昂山素季；2010年，缅甸进行民主化转型，昂山素季获释并实际掌权，但军方仍在其政治体制中占有较高的话语权，保持着较强的存在感。
然而，无论是民选政府还是军队掌权，国家政权组织形式过于频繁的异变，最高权力在“双头政治”中较为多次的流转，终究会造成社会动荡，归根结底威胁的是国家安全，更是给当下缅甸国内和东南亚地区的疫情防控雪上加霜。据报道，1日事件发生当天缅甸首都内比都的电话和互联网线路被切断，主要城市的街道出现武装部队站岗人员，广播电视台无法进行对外广播，多地出现民众抢购物资等恐慌现象，仰光国际机场宣布将关闭至5月底。与此同时，缅甸的新冠确诊病例已超14万，疫情导致其出口贸易近乎停滞，服务行业经营惨淡，经济发展受到冲击。当下的缅甸是既有边界分裂势力频繁扰动的外患，又须应对国家政局动荡和新冠肺炎肆虐的内忧，深度陷入了国家安全治理的多重困境之中。
缅甸这次爆发的紧急局势，从表面上看是军方和民选政府在大选问题上的矛盾爆发，但究其原因，包括三个深层根源：
首先，政军紧张关系的周期性爆发。缅甸民选政府和军方的紧张关系，是二战之后该国国内政治体制变迁的主要线索。1988年3月，昂山素季结束在国外的长期生活返回仰光，参与反军政府的抗议示威活动，并于次年被军方软禁，尽管其领导的民盟于1990年的选举中获胜，但军政府当时拒绝交权，直至2010年11月昂山素季才获释掌权。此次事件仿佛是历史的重演，更折射出缅甸政军关系紧张的痼疾。而若将其放在更为长期的历史维度中观察，缅政局的此番突变，亦可能成为“走两步退一步”的缅式民主发展进程中螺旋上升的一部分。事态结果不仅要看缅国内的人心所向及国际局势的影响，更可能是以一种相对激烈的方式为开端，最终则成为推动民选政府与军方各自核心利益的妥协与重组的契机。
其次，政府的合法性未得到全社会认可。自1962—2011年的近50年间，缅甸的最高权力曾长期被军方掌控；进行民主转型期间，出现了以“双头政治”为特征的二元权力中心，双方分庭抗礼，军队在处理边界分裂势力和央地关系等方面依旧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但在2015年民盟获胜执政后，军方的政治影响力明显受到侵蚀，于是便以选举舞弊为由，通过非常规的方式对现任政府的政治合法性发起了挑战。归根结底，此次事件是各方围绕最高权力的合法性归属展开的斗争，反映出缅甸国家治理的困境——国家强制力并不完全服从于所谓的合法政府，而政府的合法性也并没有真正得到包括军方在内的全社会各股势力的认可。
再次，修宪问题长期悬而未决埋下祸根。依据缅甸2008年《宪法》、《国家顾问法》及当时的行政命令，昂山素季任国务资政，职权相当于总理并兼任外交部长，而总统则成为了没有实权的国家元首。2020年3月，民盟发动修宪案投票，希望进一步赋予昂山素季实权，但包括总统资格限制和削弱军队权利在内的十余项提案却几乎全数遭到军方代表否决。虽然军方在2021年1月多次强调，2008年《宪法》是“一切法律的母法”，应加以遵守，但也称在特定情况下“有必要撤销宪法”；而该法规定，军方不能干预民选政府施政，武装部队总司令只有在“出现以叛乱、恐怖、暴力手段夺取国家政权的情况，导致联邦分裂、民族团结遭到破坏、国家主权丧失的紧急事件，或者发现有出现上述情况的足够征兆”等极端情况下才可执政。可以说，是否修改宪法成了各方对缅甸政府执政合法性认可程度的外在表征。
▲2月2日，刚办理完业务的市民走出缅甸仰光的一家银行。 | 新华社发
这一突发事件反映了缅甸国家安全治理的多重困境，并可能对东南亚地区安全治理产生影响。从短期来看，本地区各国正处于疫情防控及经济恢复的关键时期，缅甸此时陷入非正常状态，无疑为各国克服上述非传统安全危机平添了障碍。从中期来看，罗兴亚难民、缅甸民族和解与和平进程等方面的地区安全困扰仍悬而未决，缅甸内政的扰动亦为这些问题的解决增加了不确定性。从远期来看，缅甸军政府此番掌权，可能会对泰国等其他东南亚国家产生辐射和示范作用，从而影响东南亚地区安全的整体稳定。
同时，缅甸国家治理的困局亦可能对国际安全局势产生影响。在中缅关系方面，昂山素季领导的民盟自2015年执政以来实现了双方的多次互访，而当下该国内政的波动会否影响中缅双边关系稳定性有待观望，同时亦可能对中缅油气管道等具体的基础设施项目推进带来隐患。而在缅甸与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关系方面，此番事件导致西方着意塑造的“民主女神”人设受到冲击，缅甸民主化标杆的形象亦遭到污损，美国是否会以此为由介入缅甸内政，仍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