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观众星列 | 陆蓓容

十月二日，与朋友们一起，去莫干山麓住了两晚。大节下，车流络绎，山道为之滞塞。原该去景区观瞻一番，竟因道路红色拥堵而作罢。于是我也体验了中年人的“旅游”：醵资开一间大房，大家睡衣拖鞋，神魂颠倒，打牌度日。

住处依山，窗外就有茶田。秋季无人治理，荒疏得很，好处在大。第一夜抛弃残局，群起循小道登山。越走越暗，直到两家民宿都看不见了，山顶只剩几道高压电线，把天空划成两半。一半澄明开阔，另一半隐没在珊珊竹树之间。夜气洁净而寒凉，使人愿意仔细看看身在何方。

当然在无数星星下。科技时代，观星已很容易。就有几位掏出手机，一一比对。大星各有独特的光泽，像猫的瞳仁一样澄澈分明，不多时都认了出来。星座也不太难辨，只要能不断调整视角，勇于在喀啦声里转动颈椎。数完远方，再想检点身后，大半却在树影底下了。只有两颗亮星高悬中天，英英照眼。以人间的视角，它们相去不远，几乎可以牵手。  “莫不是牛郎织女吗？”有人这样低语，已而果然。又有人认出牛郎前后两粒小星，  “那是他担上挑着的儿女吧！”

及至次夜，大家都得了兴味似的，开车去往山中。没有人家，也就几乎没有灯。孤零零一座水库，堤坝上仰起六颗脑袋。深山长谷，风林月落，牵牛织女依然在。这一回猛然意识到，他们中间诚然隔着些什么。不太分明，却千真万确。它自山谷的方向涌来，流向我们目力不及之处。牵牛星，河汉女，原来他们之间真正有一段银河。

童话诗篇俱往矣，天真和多情都早已离我而去，真实的知识来得太迟。这是现代都市生活的约束。既然享受了它的好处，也就不必矫情自愧。只是仍想坦白，这两夜非常喜悦。为人间曾有如此浪漫的想象，为如今与汉魏诗人看过同一片星空。

作者：陆蓓容
编辑：周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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